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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曾經的那面灰墻
來源:解放日報 | 肖復興  2024年10月20日08:52

人生的偶然,常在不可知的瞬間發生,如枝頭的一片樹葉不知會被哪陣風吹落。有心者拾起它,把它夾在書中,可以做一枚書簽;也會似一只蝴蝶隨另一陣風飛走,碾落成塵,不知所蹤。

1968年的夏天,我去北大荒的前一夜,一位鄰校的女生突然來我家找我。我認識她,但和她不熟,甚至都不曾和她講過話。她和我班級里一個同學是好朋友,常到我們學校找我同學。我們學校是男校,我在校園里見過她的身影驚鴻一現。

那晚她的到來,讓我有些意外,不知道她為什么來找我。想可能是我和她的那個朋友是同學,明天要離開北京一起去北大荒吧,送別了他,掛角一將,順便為我送行,屬于友情之曲溢出的余音。

她沒有進我家,只是在門外靠墻站著。那是我家屋門對著的一面灰色圍墻,上面頂著一溜兒金錢瓦,旁邊有一扇月亮門,門里面是我們大院最后一個獨立的小院,小院里有種滿月季的小花園。星光月色明朗,花影扶疏,映照得灰墻的影子朦朦朧朧。她清秀單薄的影子貼在墻上,如一幀剪紙。

我已經記不得她對我說起什么,只記得雨后的墻濕漉漉的,暗影里有什么東西悄悄在爬,不知是土鱉,還是蝸牛。再有,便是她的手指不住地劃著墻。不知道她為什么這樣做,如今想起,我會想起林海音《城南舊事》里的小英子,放學回家總愛拿著塊劃石,順著別人家的墻劃,一直劃到自己家門口。

那一年,我21歲,她19歲,我的那位同學22歲。

我們去北大荒不久,她去了吉林插隊。她常給我的那位同學來信,信的末尾總會問候我一句,自然,依然屬于掛角一將。有一次,她的信里夾了一塊村里產的奶酪,可惜,那位同學沒讓我嘗一口。年輕時候的友情和似是而非的愛情,伴隨著那個激情四射又動蕩不安的時代,如同波浪起伏中的小船,自我無法駕馭,卻以為弄潮兒向濤頭立,輕舟已過萬重山一般可以飄到縹緲而美好的遠方。

由于我和我的那位同學從北大荒回到北京后那么多年一直來往密切,便和她一直也有聯系。我們的聚會,常會叫上她;她的聚會,也常會叫上我。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他們兩人中間的電燈泡;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他們之間感情的橋梁或潤滑劑。他們兩人把自己的友情真誠地分享給我,我便想當然地享受這一份友情,自然,也要分擔這一份友情帶來的苦惱乃至痛苦。這樣的苦惱和痛苦,是所有感情都必須連帶的成分,枝葉相連,根土并置,皮肉難分。

印象最深的是,陰差陽錯,花好月難圓,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的感情突然出現了分裂,說是“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也一點兒不為過。一切來得那樣意想不到的突然和迅猛,我的那位同學要結婚了。她聽到消息后找到我,要我陪她去他家看看。我勸她,事已至此,看什么呢?別去了,免得彼此尷尬。但是,她堅持要去,我只好陪她去了。看到了什么呢?看到了新房,看到了新娘,看到了曾經夢的破碎,看到了逝者如斯的青春歲月……

那一晚,從同學家走出來,她執意不肯回家,我陪著她一直走到長安街,走了長長一路。臘月的寒風,吹動著長安街旁那一排高大的白楊樹上未落盡的樹葉,海浪般嘩嘩作響。

流年暗換中,我們都已經垂垂老矣。青春的夢,如煙花一瞬,再迷惑人眼與人心,再怎么曾經讓我們激動不已、惱怒不止、遙想不禁,那么迅速,就已消失殆盡,片甲無存。前不久,我路過城北薊門橋,看車子在立交橋上飛馳而過,忽然想起曾經讀過的一首清詩,其中有句“薊門雪盡生煙樹,苑禁風高報午鐘”。禁不住想起那一年冬日大雪過后,我們三個人久別重逢,在這里的薊門飯店難得一聚的情景,不覺恍如隔世。那時,我們已不算年輕,卻還沒有如今這樣老不堪言,還真的只是“風高報午鐘”時分。酒酣耳熱,說起往事,一切都冰消雪釋,仿佛重回昔日時光,友情勝過愛情。而今,薊門飯店早已不在,被立交橋和橋畔的高樓所取代。就如同時光無情地更迭與變換,連“去年今日此門中”的情景都不會再有,更不要奢談“人面桃花相映紅”的重現。

一場疫情,突如其來。我的那位同學遠在日本女兒家,四年未回國。我和她倒是同在北京,卻和大海相隔無異。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彼此的聯系,只靠微信或電話。雖說距離會產生美,但人和人的感情維系,光靠距離產生想象的美,是遠遠不夠的。友情和愛情一樣脆薄,經不起長時間長距離的隔膜。電子文本呈現的微信,比原來親筆書寫的書信還要不可靠。長時間距離的隔膜,最能傷害人的感情。這是以前我不曾想象到的。因為,曾經即便有摩擦和爭執,只是讓她和我同學之間的愛情之花凋零,并沒有讓我們之間的友情破裂,這朵友情之花雖不鮮艷,卻頑強綻開。我曾經相信,并寫過一篇文章《友情比愛情更長久》。

有一天,她通過微信發我兩張照片,照片里各是一串珠串,下墜一枚圓珠,圓珠下垂著紅線繩墜。她問我,知道為什么要發我這兩張照片嗎?我一頭霧水,她立刻問我: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講過,我父親送我的那個朝珠嗎?我說記得呀。她告訴我前些日子,她在一次網上拍賣會上看見了這照片,一眼覺得和父親給她的那個朝珠相似,當場拍賣下來。

這話說得感情有些復雜,五六十年過去,前后是童年和暮年令人驚心的對比。我對她說:“如果僅僅是這樣,沒有了童年的神秘和想象,意思就大不一樣了。”一直到這里,我們的線上對話還是正常的。緊接著,我說了這樣一句話:“失而復得的事和夢,我是不會去做的。”我的意思是想說此珠已非彼珠,花落在地上,是不會像鳥一樣重新飛上枝頭的。沒有想到,這樣一句話令她不高興了,她立刻回復我說:“這是一份父愛,我這樣做了,我愿意。”

這話說得硬邦邦,有些賭氣,口氣頗重,卻也是真情。我應該感到我們的交談出現了問題,當止則止才是。可是,我不知輕重地補充了一句說:“那珠子看上去像是塑料的!”本還想說那紅線繩墜未免太新,忍住沒說。她立刻說珠子是玉的。話不投機,交談戛然而止。

每個人對感情對生活的感受與處理方式不盡相同。我不應該以自己的方式說人家,并要求人家認同,說得有些隔岸觀火,自以為是,輕飄飄了。

幾十年的友情,因為一顆朝珠,產生了無可彌合的隔膜。

也許還有別的原因,我們都清楚或不清楚,但都沒有說。

想起曾經相信的“友情比愛情更長久”,不禁動搖。在親情、愛情和友情三種感情中,友情沒有親情血脈天然的維系,也沒有愛情婚姻契約的約束,便更自由,卻也更松散、更脆弱,常會不知所終:或管寧割席,分道揚鑣;或漸行漸遠,無疾而終。曾經美好的友情,如晚霞織就的一天云錦,卻也容易一天云錦散后,就是暮色沉沉。

我再也沒有見過她,也沒有見過我的那位老同學。

薊門煙樹和薊門飯店,也早已不在。

長安街旁那一排高大的白楊樹,也早已不在。

忽然,想起歌手張薔唱的一曲《手扶拖拉機斯基》:加加林的火箭還在太空,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卡賓斯基、柴可夫斯基、卡車司機、出租司機、拖拉機司機……曾經英俊的少年,他的年華已不再。

歲月如流,人生如夢,一晃,那么多年過去了,加加林的火箭還在太空,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還在書中,曾經的英俊少年,他的年華已不再……張薔這歌唱的!從托爾斯泰、卡賓斯基,由一個偶然冒出來的拖拉機司機,帶出這樣糖葫蘆一串串的各種“斯基”,讓張薔唱得動感十足,活力四射,異常年輕。

如今,張薔已經年華不再,我們更是年華不再,很多曾經的美好都已經不在。

我家門前那面灰墻和墻內的小花園,也早已不在。灰墻拆除后的院子,顯得軒豁許多。我家還在原來的位置,被翻蓋一新,簇新得不認識了。不知為什么,我總還會時不時想起原來家門對著的那面灰墻,想起雨后濕漉漉墻上的暗影里有什么東西幽幽在爬,不管是土鱉,還是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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