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欧美三级经典在线观看,欧美a级毛欧美1级a大片式放,午夜无码免费视频一区二区,日日av拍夜夜添久久免费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宥予:貧乏的城市
來源:《青年文學》 | 宥予  2024年09月26日09:45

如今,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是城市的貧乏,城市的貧乏正在侵占生命,城市的聲音正在掩蓋所有聲音。得出這份結論,并非我對鄉村有任何好感,我是說,城市和鄉村一樣貧乏。

永久牌自行車,大風吹白的土路,收割玉米后土地上的秋天,一九九四年。再向父親詢問路過的村莊,他開始說不出名字了,自行車后座的鐵架子已經變成刀刃,于是我模仿另一輛自行車上大我兩歲的男孩,倒坐,后腦勺枕住父親的背。二十公里,出生后的四年間,最近的城市始終和我保持不變的距離,現在,肌肉的涌動傳入頭骨,秋日的平原向后流淌,距離的變動讓過去的時間不再可信,尚未抵達的城市帶給我純粹的喜悅,在那里,正在吸引我的不是此行的原因——外地來的馬戲團和抽獎活動,而是類似人類過去對月亮的想象。

城市以柏油路和逐漸變多的兩層樓靠近我,入城后的幾百米比前面的幾十里更加漫長。白色長條瓷磚,水泥砂漿,倦怠的冬青樹,塵土覆蓋的柏油路,灰撲撲的緩慢行人,城市容我置身其中,來抵達我。喇叭里的聲音飄過來失了真,輕微的眩暈發酵,一團團打進腦袋,人對那聲音中正在發生的一切,產生一種彼岸的渴望。很快,聲音終于變成人群、舞臺、攤位,一排排自行車低眉垂首于枯葉覆蓋的林間空地,像等待的隊伍。我對下車產生輕微畏懼,或許是腿麻的原因,腳踩在地面如同強烈的紫外線,聲音一層層收割耳膜,父親和同村男人一起向自行車看守者討價還價,我努力保持站立,突然感到黯然。

最多人的地方,粘蠅板般粘住我們。所有人都著了火,簇擁紅色舞臺,汽車潔白的反光令人患上雪盲癥。寸頭男人手持話筒如同鼓風機,很快,大人們搞懂規則,兩塊錢,你的手伸進箱子,摸出一個紙團,換取一份擁有白色汽車的可能。當然,還有電視、洗衣機、自行車,以及不值錢的小玩意。

在那時,村里家庭年收入不過幾百元,兩塊錢不是小數目,對于這類蠱惑人的把戲,兩個大人也有所判斷,但他們依然愿意接受這種誘惑。與得到一輛汽車相比,得到一輛汽車的誘惑更加誘人,他們甚至擔心起沒有駕照的事。父親上前摸出兩個紙團,回到我們身邊,幻想帶來的緊張讓他打開紙條的動作顯得很慢,然后他罵臟話、嘆氣,決意不再買了。這時候人群中有人高呼中獎了,主持人確認了他的紙條,宣布獎品是一輛自行車。這份好運通過主持人的麥克風,變成向外膨脹的沼澤,陷住準備脫離的人們。望著騎新自行車離去的男人,兩個大人討論他是不是“托兒”的問題,然后心甘情愿再掏六塊錢。只剩下最后一個紙團時,父親交到我手中,試圖從我身上得到幸運之神的偏愛。我在那時升起雄心,在幾雙眼睛的注視下,決意在手心緩緩攤開一輛汽車。“又是個無。”父親唉聲嘆氣,臉上的失落如同被貪婪收割后的骷髏,然后回答我的困惑,“不是五個的五,無就是沒有”。但我依然不能理解“五”和“無”的區別,直到后來上了小學,才真正認識這個字。

一種貧窮附帶的清醒終于攢足力氣,緩慢地推我們離開。我們遇見鐵的圍欄,和巨大的綠帆布蒙古包。十米外,門簾未合攏的縫隙溢出迪斯科舞曲,幾個不愿花錢的男人手扶入口處的欄桿,試圖從音樂聲中看見不穿衣服的身體,收門票的男人告訴我們十元一位。

“跳舞的女的都光著腚。”大人跟我和另一個男孩解釋。

兩個大人和其他人一樣,在門口猶豫一陣,期盼進出的人短暫掀起門簾。最后他們沒有進去,我不確定阻止他們的,是兩個不宜觀看的小孩無法安置,還是十塊錢。我們在湖邊漫步,形形色色的攤子圍攏,我們看了噴火、腳踩碎玻璃、胸口碎大石、紅纓槍刺喉和滾釘板,在套圈、射氣球和弓箭攤旁,干癟的錢包讓我們愿意為別人的喜悅大聲叫好。但消費的氣息仍舊灌得父親醺醺然,興奮地許給我兩塊錢的零食額度。但在那時,眼前閃現抖動的紅色顎垂,所有的臉因興奮而顯得骯臟,所有的屁股都磨損、褪色,隨擺動的大腿隆起麻木的褶皺,我陷入在成年肉體叢林中一個孩子的孤獨。所有曾經誘惑我的零食,全都失效,其他小孩流著口水大嚼特嚼,令我惡心并且厭倦,只試圖抱住父親的膝關節。每一個吃東西的孩子都激起父親的慈心,問我想不想吃。我只是搖頭。很快,這兩塊錢變成我和他的壓力,他必須借由滿足我來安撫他內心想要滿足我的沖動。最終,他不得不按照同行小男孩的選擇買了兩樣,并對未花完的預算耿耿于懷。

回去的路上,熱鬧的余波令人疲倦,等待耕作的平原回蕩無邊靜默的音樂,我疼痛的屁股如同城市破滅的孤獨,有對城市含混不清的巨大想象落到實處后的失望。城市是無聊的貪欲和肉欲混合體。

或許一九九四年一個平原深處的小縣城不足以成為城市有說服力的代表,但這份孤獨永久地留了下來,在上海和廣州生活很多年后,當我在觥籌交錯之中,在最熱鬧的人群里,在利益的誘惑下,在對目光和榮譽生出渴求時,手心的紙團總會緩緩攤開,露出皺巴巴的手寫的“無”。

檢索城市,可以得到以下解釋:

城市、都市、城、市或都,是指人口集中、工商業發達、居民以非農業人口為主的地區,通常是周圍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一般包括了住宅區、工業區和商業區等機能分區,并且具備行政管轄功能。城市中有樓房、街道和公園等基礎建設。城市的行政管轄功能(即所謂“建制市”)可能涉及較其本身更廣泛的區域。

一般而言,城市會有較完善的公共衛生設備、公用事業、土地規劃、住宅及運輸系統。密集的開發方便人們的互動,也便于商業活動的進行。大都市一般會有對應的郊區及臥城。大都市一般也都有其市區,許多人住在郊區,每天通勤到市區上班。若一個城市已擴展到與其他城市接壤,此一區域就會形成集合城市。

可當我們想起城市,不會出現上面枯燥的內容,我們想起的城市是我們對城市稍顯模糊的想象。當我們說起城市,說的是每個人的想象參與其中構建的想象共同體。

如今,我們對城市的想象已經變成一種污染,越來越符合我對城市的第一印象,無聊的貪欲和肉欲混合體。正像人們在城市中想象一個桃花源式的鄉村。事實上,正在城市和即將走進城市的人們,對城市的期待也是一個都市景觀想象式的城市:它永遠先進、便利、五彩繽紛,依賴物質的富足解決人所有的問題,尋找和制造精神偶像用來解釋自我的虛弱和空洞。

深陷其中,我們對生活和生命的想象,都是一種生活方式的想象,人們期待的只是一種滿足都市景觀想象的生活方式,而以為自己更有追求的人,所尋找的也無非是可以暫時寄身的浮木。更普遍的群體還沒有從精神上做好人人平等的準備,在這份都市景觀想象式生活中,期許的東西并未真正超脫舊有生活方式的想象。假如人們試圖從都市景觀想象式生活中找到一種新的人的尊嚴,總會受挫,因為生活方式本身并不天然提供尊嚴。

人們總是很難分清,此時感受到的精神需求,到底是確立自我的真正需要,還是符合外界期待的錯覺。說到底,此時令人們無法安寧的東西,并不會隨著對都市景觀想象的追求而消失。對很多人而言,此刻是另一個時刻的墊腳石,此時的生活中所經受的一切,是為另一個時刻所謂更好的生活存在的,是一種合理的代價。可事實上,假如人們不能直面真正令自己無法安寧的部分,就并不存在一種真正更好的生活,此時讓人無法從容的地方,不會有另一個地方讓人更加從容,此時痛苦忍受的處境,不會有另一個不痛苦的處境。

如今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們并不真正期待桃花源,對所謂田園生活的想象,只是對都市景觀的一份嬌嗔,提供一種并不存在的虛假的退路,讓置身其中的城市的貧乏變得更好忍受,使得城市運轉帶來的損耗成為可以寬容對待的煩惱。多數人追求的是一種消費者式的自由,并不期待甚至畏懼一種更廣闊的自由。在物質誘惑和恐懼的雙重作用下,追逐一個影子,于是除了這種生活,城市不再給人提供立足之地,而促使我們投身其中的欲望和恐懼,越來越難以分清其因果關系。

索爾·貝婁的一份講稿提到:

乏味的契約精神光照之下的形象,產生于當代世界觀:我們把消費者、公務員、足球迷、情侶、看電視人寫進書中。契約精神光照之下他們的生存徒具形骸。還有另一種人生,來自持續的自我意識,拒絕那種光照塑形的虛假生活——即為我們定制的活著的死亡。它是虛假的,我們心知肚明,我們從未放棄對它進行支離破碎的秘密抵制,因為那種抵制產生于持續的直覺感受。也許人類無法承受太多現實,但也無法容忍太多的非現實、太多對真實的濫用。

但這種幾十年前的契約光照之下的形象,從來無法概括這片土地上的我們。不過我愿意相信,始終有人在支離破碎地秘密抵制,發現一切都不對,一切都沒有意義,都市景觀想象式的生活,提供的只是一種生存經驗上的不同,并未帶來本質的變化。然而,這種支離破碎的秘密抵制也越來越功利化和目的化,如今人們并不真愿意抵制它們,不過是一種用以自我麻醉的嬌嗔。人們半推半就地接受并享受了一切,然后保持一種輕微反對的姿態,從中收獲一份價值感,假裝對自我存在的確認。自詡清醒的人們用這種方式完成和它的合謀,假裝在清醒和抵制中得到一個更有意義的自我,事實上正在順應并享受它的存在。因為我們的自我,只是城市貧乏的投影。

活在這種貧乏里,沒有一種從容的生活,因為我們發現,我們所能擁有的一切,都要滿足這種貧乏。都市想象式的生活只要求我們生產和消耗,不需要我們的創造性。

只要我們醒著,時時刻刻依賴于感官接收信息,產生意識的創造物,在這一點上,大家沒有不同。這種速朽的創造物并非真正的創造,城市的貧乏對我們真正的期待是,在席卷、沖刷和吞噬我們的速朽創造物的過程中,成為一團即時生成而又即時湮滅的速朽創造物的載體,消耗生命力。

滿足都市景觀想象的生活方式正在給人暗示,所有速朽創造物已經提供給人所需的一切,足以時刻填滿我們,人們無須再發現、確認并確立自我。當我們瀏覽文字、文章、圖片、短視頻,當我們參與社交,追逐名利,攀附話語權,樹立熱鬧的精神偶像,它們生產速朽的創造物。愉悅、悲痛、羨慕、嫉妒、憤怒、仇恨、感動、傷心、暖心、愛意、成就感等等,給人豐富的獲得感,獲得感而非獲得,允許我們在城市的貧乏下獲得肉體和精神飽滿的感覺。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否還能區分獲得感和獲得?我們是否還有勇氣忍受枯燥、無聊、徒勞、無望,在所有速朽創造物中,打撈出足以建造精神自我的材質,來確認并確立真正的自我?

如今,我們不會追問“我是誰”了,人們只把這個問題當成玩笑。可事實上,這是一個越來越重要的問題。我們只在減脂的時候才體會到饑餓是什么感覺,我們的需求好像都能通過一個清晰的途徑被滿足,我們永遠能找到足夠的刺激,我們淹沒在繁多的知識獲得感中,我們輕易就會丟失自我。問出這個問題,不是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而在問題本身是在無序混亂的精神現實中保留一個燈塔。

在這個層面上,我們面對的不是能力問題,而是勇氣問題。

在這之前,一個必要的反問是,難道我們過去以及正在經歷的城市的一切,都需要被否定,都毫無意義嗎?那么真正的生活在哪里,真正的城市在哪里?

這并非我的結論。我們已經和城市互為因果,我們提供城市,城市提供我們。如果我們想要和城市建立真正契合的關系,而不是被一個聚合體怪物吞噬,關鍵在于,我們允許城市和自我怎樣互相塑造,我們到底能不能為自我負責,我們要對周圍的環境妥協到哪種程度。

這要求我們跳出有限的視野,直面欲望和恐懼,不逃避痛苦,超越階級、身份與成就,在一個更廣闊的視野里,重新對待曾經有限視野提供的一切,發現一個如此真實、虛幻的世界外仍然存在無數個世界。然后回過頭來,重新看到原來的一切,透過所有燈光秀的部分,再次確立精神上的自我,在個體所處的空間里,創造一種超越空間的空間,反過來讓外界空間變成一種有益的補充。

然而,不得不問出一個悲觀的問題,我們面臨的困難是如此具體、沉重、清晰、無孔不入,靠我們的決心、勇氣和毅力,就能完成這樣的任務嗎?深陷其中,需要花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擺脫無數難以察覺的陷阱帶來的巨大慣性?這是我們可能完成的任務嗎?

我看過一段對話:

“請問一下還在招人嗎?”

“嗯嗯。”

“好的,那上班時間是多久啊?”

“早班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半,晚班下午六點到凌晨兩點半,沒客人可提前一小時下班。上班內容是收銀、打掃衛生、擺球,工作輕松。”

“請問一個月大概休息幾天呢?”

“沒有休息,兩班倒。”

在我看來,對話中的求職者,與真正自我的距離比那些沉浸在物質極大滿足中的人更近。可是,當一個人正處于對話中求職者的境遇時,應該如何告訴他跳出身處的現實,在一個更廣闊的視野上,發現并確立自我?

假使站在這位求職者面前,我可能要告訴他,不要被期待中的美好生活壓垮,理想的生活方式沒有一個標準答案。每個人想要的東西、對事物的理解、生命中重要的部分,都不相同,所有的生活方式都平等。當然這不是講處于不同生活方式中的人都得到了同樣的公平,是說不管我們處于什么樣的生活方式,我們的愛與感受、情感和體會、人格與尊嚴,全都是平等的;并不因其中可能存在的不公或者辛苦程度的不同,就可以說某一種生活方式一定優于另一種生活方式。

但是,在一個人在生活中面臨這樣具體的問題時,告訴對方上面這段話,不是讓對方啐我的臉嗎?

面對這種情況,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會陷入尷尬的兩難境地:不管是對個體力量抱以浪漫化的相信,還是單純抱以憐憫之心,似乎都存在一份令人無地自容的傲慢。

站在局外對他抱以浪漫化的期待,相信他有足夠的意志和能力去展開他的人生,并獲得生活的意義,而無視外界可能施加在他精神上的切切實實的痛苦,難道不輕浮嗎?

在他用盡全力承受無孔不入的一切,掙扎著尋找生活的可能性時,一份局外的憐憫只是滿足我的惻隱之心,緩解我良知的壓力,這難道不可笑嗎?

或許最好的選擇是保持冷漠,大喊個人要對自我負全部的責任,對個體力量抱以不切實際的強力期待,就像這個世界一直對待他的樣子。

還有另一條路嗎?

或許我能以文學的名義,安撫自己作為旁觀者的無力和尷尬,借文學的眼睛,不輕視我們的日子,直面當下的每一份熱情與不堪,一層一層撕開,然后看到許多東西下面那種不確定、不可信、曖昧與混亂。進一步從所有撕掉的東西,甚至類似一層包裝紙般的存在里,重新發現人的主動性和人的意志;然后靠這份主動性和意志的撫慰,尋找在這個一直無聊的世界上確立自我的道路。

然而這一切真的可信嗎?是否文學說到底只是部分人自我欺騙自我娛樂的游戲?只是一些人對文字和精神的自我迷戀?

當我們在城市的貧乏中,看到某種結構或者人的問題,輕率地套上過去偉大作品提供的洞察,斷言這是卡夫卡式的問題,這是存在主義問題,這是人性永恒的問題,是不是一種盲人摸象式的自信,損失掉了更多需要去發現和呈現的豐富性?而我們又如何說服自己,我們確實捕捉到了它們,而不只是自我臆斷?

的確,所有人共同承擔時代的重量,可事實上,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承擔更多時代的重量。就整體而言,世界越來越進入一種目前暫時無法把握、無法定義、無法命名的新形態。如何在這種新的趨勢里,重新發現人的價值、重新確立人的尊嚴,文學尤其是城市文學,是否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或許我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文學不是要找一條路,文學也不帶有某種天生使命,而是發現我們身處的現實狀態和精神空間內蘊含的無數文學性的可能,在對文學的踐行中,探索和發現可能性中天然的意志和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