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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2024年第7期|羅望子:萬事通
來源:《雨花》2024年第7期 | 羅望子  2024年08月13日08:23

昨天是不是你母親的周年祭?

不是,母親走了兩年多了。

那你在做什么?

和女朋友約會呀。

你有女朋友?

沒。實際上是我前妻。

昨晚喝酒,在座的都參加了,就差你一個。

呵呵,偶爾缺席,才曉得你們想我。

可你說是家里有事。

前妻也是妻,不算家事么?

那你怎么說是和女朋友約會?

現在不都時興那么說嘛。

女朋友和前妻區別還是很大的吧。

是呀,再說,如果前妻也是妻,那你把老婆放在什么位置?

前妻怎么就不是妻呢?

說這話的是萬事通。在老金快招架不住的時候,萬事通終于出頭替他站臺了。萬事通說,首先,她和老金有個孩子,得商量著怎么教育吧?其二,老金做生意,總得給前妻一些撫養費吧。是月付、季結,還是一年一清?如果一年一清,那是年頭還是年尾給?總得要看老金的經濟狀況吧。

好吧,就算你說得有點兒道理,那和前妻約會算什么?把前妻當作女朋友約會,萬先生,約會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明白明白,我當然明白了。不就是滾床單嗎?這有什么稀罕。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三點。說著話,萬事通搖頭晃腦地咂了一口酒。他不緊不慢的姿態,讓人恨不得揍他一個開花臉。

此話怎講?

前妻有需要,老金能夠有求必應,說明他是個厚道人,還念著舊情。據我所知,當初可是他前妻提出離婚的。離了之后,是前妻先結的婚。老金是在她婚后一年半,才重組家庭的。前妻要孩子跟她,老金沒二話。不到兩年,前妻又離了,把孩子扔給了老金。老金還是二話不說,就把孩子領進家門。再怎么鬧騰,不能苦了孩子。老金夠大度的吧。現在,前妻孤身一人,老金撫養費一個子兒不少,還關懷備至,也不算破壞他人家庭吧。

越說越離譜了。終于,萬事通的話讓老金的老臉黑了下來。可是他看不到。他正興奮著呢。大伙兒也被他的獨角戲吸引住了。有人嘀咕道,那也不能為了約會,棄咱們而不顧吧。

得了吧,自古以來,重色輕友,人之常情。萬事通繼續說道,沖冠一怒為紅顏,這樣的傳奇還少么。歷史就是這么走過來的。說到這里,萬事通斟酌了一下道,興許,老金還有別的考慮。比如,他也怕前妻想不開,一時糊涂,自暴自棄,那事情就鬧大發了。

照你這么說,老金這是在做好事善事呢。

誰說不是呢。萬事通一拍巴掌,突然轉過他锃亮的光頭,說,老金,你也給句話吧。

什么,你要我說什么?

我分析得對吧?萬事通急了。

這就是萬事通。萬事通抬杠時總要講三點。那天他為老金解圍,可算是破了例。酒桌上只要有萬事通,基本上就是他包場,類似于KTV里的麥霸,別人無法插嘴開腔。就算你插上了嘴,也會被他扭轉過來。萬事通抬杠有個特點,總要和你說反的。也不是有意為之,但他總能找到你的漏洞,見縫插針,讓你堵得慌,又無從反駁。俗話說的“抬杠”,大概就這個意思。

萬事通出頭,這很正常。老金沒料到,萬事通還會站在他的立場上,替他著想。可是聽著聽著,怎么又覺著,替他著想的同時,又在貶他呢。老金是什么樣的人,大伙兒還不曉得么?更讓老金難堪的是,萬事通對老金的家事了解得很透,簡直比老金自己還透。老金再苦再悶,也沒在老友們面前訴說過,從來沒有。老金覺著,朋友們在一起,尋的就是個樂子。賣慘改變不了什么。至于賣慘換來的同情和憐憫,更沒什么用。沒準,人們同情和憐憫的背后,還躲閃著看戲呢。快退休了,老金也算是越活越明白了。

老金原來在文化館,搞群眾文藝。寫寫小雜感小掌故,投投小報小刊。閑來無事,還與人合伙,辦了個小廠,生產化纖布,服裝內襯輔料。沒虧,也賺不了幾個。疫情一來,老金腦子轉得快,趕緊買了幾臺機器,生產口罩,不但受到上級表揚,還賺得油直淌。發財之后,被老友們冠以“儒商”稱號。至于他的二婚史,更是讓旁人羨慕不已。

和前妻離婚后,老金一度消沉。領導一商量,這樣可不行,鄰城還得靠他獲獎呢。小文章只是老金的副業,他的工作主業是寫戲寫本子。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老金可是鄰城群眾文化水準的保證。領導親自保媒,把現任妻子介紹給了他。妻子曾經是劇團的臺柱子,劇團已經解散,轉崗到圖書館,整理整理書籍,登記登記借閱。對于老金,她自然是了解的。只是老金其時落魄歸落魄,卻也孤傲,難以接近。再說老金早有家室,也沒有理由接近。現在好了,萬事俱備,就看她的手段了。

對于現任妻子,老金當然早有耳聞,而且耳聞目見的還是她的風流韻事。老金見過她和某某喝交杯酒,也見過她坐某某的座駕前往省城匯演。雖說這些不能說明什么,但也能看出她是個放得開的女人。關鍵人家單身,你還不好說什么。臺柱子比他足足小了十五六歲,依然要身段有身段,要臉蛋有臉蛋。這樣的女人,是個男人都理應有點想法。老金有過猶豫,但一個二婚男人,娶一個未婚女子,老夫少妻,這有什么吃虧的呢?

領導牽線搭橋隔天,女人就給老金打了電話。明明是約會,女人說得很婉轉,說是有兩句臺詞要請教請教金老師。老金疑惑,你準備臺詞做什么?女人解釋,鄰城山歌打算申報“非遺”。領導很重視,要她抽出身來,錄制包裝幾首歌。鄰城依江臨海,有水無山,但他們原來的劇團主打的卻是鄰城山歌,也是奇了怪了。人家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又擊中他的出彩之處,老金實在沒有辦法拒絕。

第一次見面,女人穿得很素凈很淑女。俯在老金身邊,就像個鄰家小妹。老金一直屏住呼吸。老金是個煙鬼,他怕他的煙臭味熏跑了人家。

第二次,女人穿的是旗袍,還盤了頭發,顫顫的高聳的丸子般的發髻上插一把碧玉簪,古典又妖嬈,老金魂都飛了。

第三次,女人著一襲背帶、格子長裙,戴一副鉑金眼鏡,完全一副知識女性派頭。煙灰涼鞋,光腿光腳,直晃人眼。他們先去咖啡館吃了簡餐,然后去了電影院。老金有十多年沒進電影院了。他們像年輕人一樣捧著爆米花和奶茶飲品,也像年輕人一樣笑得前俯后仰。出來時,在你推我搡的人流里,他們很自然地牽了手。凌晨時分,他們溜達在鄰城街道上,一路無話,身體卻越來越親密。他把她送進小區,一直送她到樓下。面對那勾人的瞇瞇眼,老金沖動地擁抱了她。她在他的耳邊吹氣如蘭道:“晚安。”老金也說:“晚安。”然后松開了。望著她走向漆黑的樓道,宛如即將投入黑暗的河流,老金略一哆嗦,便緊緊跟上說,這么黑,還是送你上去吧。

上去了,便下不來了。春風一夜,食髓知味。老金明白,以前的自己都白活了。最難消受美人恩,說的就是他。夜夜笙歌,琴瑟和鳴,說的也是他們。和她在一起,老金覺得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勁。倒是女人勸他悠著點,日子是慢慢過的。老金老臉一紅,紅得有些厚顏無恥,說,日久生情唄,這能怪我么。女人生氣地掐他,老金裝出痛苦模樣嚎叫。嘻鬧過后,老金正經道,不行,這樣子可不行。女人慌了神,咋了,咋就不行了?老金說,我要娶你。咱們先領證,再辦酒席,廣而告之。女人放寬了心,又掐了他一下,悠悠道,領證就免了吧。現在搭伙過日子的多了去了。過不好,少個本本兒還少個事哩。老金說,那怎么行,那對你不公平,你可是姑娘家頭一回。呸呸呸,女人擺擺手道,我又不是沒談過,也不是老姑娘,怎么可能是頭一回。那也比我強。女人戲謔道,領了證,萬一你反悔,難不成你還要三婚?老金急得臉紅脖子粗,難得豪氣沖天道,即使三婚也還是你,如果不領證,還結什么婚啊。

老金廣發英雄帖,擺了十幾桌。劇團解散之后,嬌妻的伙伴們不是做了跑場歌手、琴師,就是辦了婚慶公司,大家都想來出點力,搞得熱鬧些。妻子一口否決,說,來捧場吃喝可以,唱歌的事俺自個兒包了,就當是我的個人演唱會吧。

說是演唱會,也就首尾各唱了一支。婦唱夫隨,唱的是妻子,說的就是老金了。沒有司儀,也沒證婚人。郎才女貌,兩口子臺上臺下,如野蜂飛舞,嗨得不亦樂乎。

就是在婚宴上,老金認識了萬事通。萬事通可能是老金,也可能是妻子的朋友拽來的。老金攜著美嬌娘,一桌一桌地敬酒,終于敬到萬事通那桌。朋友一介紹,兩人就搭上了。老金之前喝的是可樂,看起來像紅酒。認識萬事通之后,老金粗魯地叫夫人給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和萬事通碰了碰,不待對方有所表示,就一飲而盡。萬事通一愣,立馬也喝了。喝完,兩人走到一旁,說起悄悄話。越說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新娘等急了,笑瞇瞇地走近。萬事通把老金推到她身邊,眨了眨眼,回到座位上,又和別人談七談八的了。

婚宴之后沒多久,萬事通就約老金聚聚,說是為他火上澆油。可惜此時,老金和嬌妻已經躺在三亞的海灘度蜜月了。萬事通說,羨慕嫉妒恨呀,那等你回來,給你接風。又說,拍幾張照片,讓咱們分享分享你的快樂唄。老金滿口答應,不但拍了照片,還發來他們埋在沙子里的視頻。老金渾身贅肉,只露出個大腦袋。但老金一點不吝嗇,沙堆里的嬌妻露出大半個身軀,那副軀體只穿著泳衣,沾滿了細沙,反射出奇異的光。萬事通老老實實回復道:我不得不承認,看得我口干舌燥血脈僨張了。老金滿意地發回一個流口水的表情包,好像他要的就是這效果。確實,看到了怎么樣,口干舌燥了又怎樣,得手的可是他老金。

萬事通當然不叫萬事通。一次酒桌上,他講得唾沫四濺神采飛揚。老金隨口說道,主任,你真是我們的萬事通呀。一錘定音。大伙兒不僅叫他萬事通,還叫他萬先生、萬主任。萬先生似乎也很享受這個稱呼。老萬在鄰城紀檢部門公干,實打實的正科職。在縣城,正科實職并沒有多少,他們大抵都是單位的一把手,可謂位高權重。能坐到正科的,都是有幾分本事幾把刷子的。萬事通工作很有一套,在紀檢部門有口皆碑。不過好像也就止步于此了。有能力的人都有些清高。他不僅清高,還經常提出不同意見。萬事通做事,理解的就執行,不理解的絕不執行。這就犯了大忌。這一點萬事通很清楚。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呢,但他絲毫沒有改變和遷就的意思。領導不喜歡,還得用他。他的業務太精太出色,案子交給別人不放心。

說到與案情有關的故事,萬事通總是神神秘秘。不對,應該是神神叨叨。大到國家,小到鄰城,什么事體,到了他嘴里,再吐出,都好像當時他人在現場。萬事通的口頭禪是:這個事不能說給老金聽。或者:這個事兒老金要是寫個大作,得名垂青史了。老金聽了,只是笑笑,不語。老金從沒想過名垂青史,也不可能名垂青史。現在,有了嬌妻,他的壯志雄心更加消磨殆盡了。除了上班點個卯,或者應付突擊任務,他的所有時間都花在買菜燒菜、打掃衛生、扛純凈水、伺候花草金魚、陪妻子逛街溜達上。至于廠子,他就是個甩手掌柜。至于和前妻養的孩子,早就送入私立學校寄宿了。原先,到了周末,孩子還回家耍耍。再婚后,老金只能去學校看她了。

偶爾,老金也會把酒友請到家里來聚聚。這在當下,屬最高禮遇。首先,哪些人可以進家門就值得斟酌。其次,不僅家宴開銷比飯館里大,還得花費大量精力。比如,鹵菜都得自己做,老母雞湯不煨七八個鐘頭,吊不出味來。這些都是老金的分內之事。妻子負責泡茶續水,陪客聊天,端端盤子,擺擺筷子。偶爾,也于盈盈笑語間猛然吊一嗓子,驚得滿堂喝彩。如果興趣上來了,她最多做個蔬菜沙拉,表達一下主婦的熱情。其三,最重要的是喝什么酒。每次,老金總是肉疼模樣,魔術般地摸出一瓶半瓶的陳年醦酒。當然,老金也有私心,本地風俗,上門赴宴是不能空手的。能上門的都是鄰城高尚人士,自然知曉這一點。大家都懂老金,總是挖空心思,奉上淘來的醦酒。實在淘不到,也會揣一瓶上檔次的紅酒,獻給女主人。女主人翹著二郎腿、勾著蘭花指、端著高腳杯的姿勢實在令人陶醉。

每次都有萬事通。只要老金發出號召,萬事通逢請必到。其他人可以輪流著來,但不能沒有萬事通。不能想象沒有萬事通的聚會。沒有萬事通的聚會,冷清蕭條。酒友們已經習慣了他的縱橫捭闔。其實宴請萬事通的人不少,萬事通能拒則拒。有時理不清頭緒去赴宴,會碰到他談過話的小老板、基層干部,他扭頭就走。他喜歡和老金這一幫子在一起。仿佛在這里,他才有了用武之地(按他自己的說法,是喜歡品嘗老金弄的生熗梭子蟹)。大家也確實喜歡聽他抬杠,喜歡聽他講三點,然后一一質疑他。

質疑最多的,是他為什么從通城逃回鄰城。

北京奧運會那年,萬事通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被借調到了通城。工作一年后,他把老婆也調了過去。安家通城的萬事通似乎如魚得水,樂不思蜀。誰知,兩年后的暮春,萬事通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回到了鄰城。回到鄰城的萬事通,同樣沒有和老友們聯系,還坐原來的位置,干著他的老本行。聽說他悄悄回來了,誰都不相信。一打聽,還真的回來了。有人看見他上班下班,照舊騎著一輛捷安特裝嫩。有人看見他時不時出入“老王府”“二十八層”或者“年年有漁”。聽說,萬事通執意要回鄰城時,通城那邊勸了又勸。領導甚至破例拍著胸脯,答應三個月內把他正式調過去。萬事通笑著說謝謝,繼續收拾他的家當,當晚就坐上了大巴。到了鄰城之后,才給老婆發了條短信。好馬不吃回頭草,老友們認為,萬事通回到鄰城不吱聲,是因為走的時候也沒吱聲,面子上下不來。于是就張羅著給他接風、洗塵、壓驚,以示熱烈歡迎他重歸大家庭。萬事通也不矯情,痛快地答應了。

答應歸答應,事情還是得弄清楚的。萬事通給出的解釋是,父母在,不遠游。父親走得早,只剩老娘孤身一人。他是獨子,不能置之不理。這個理由實在站不住腳:既然想著照顧老娘,當初怎么還把老婆弄過去呢?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雖是獨子,萬事通還有幾個姐姐。平時,也是姐姐們輪流照料母親的。萬事通很忙,忙工作,忙喝酒,只能抽空去轉轉。再說,通城到鄰城,走高速,也就個把鐘頭的路程。萬事通多年前就考了駕照,但從沒上過路。他給的說法是,有備無患。倒是老婆自從到了通城后,駕駛技術突飛猛進,他樂得坐享其成。擁有駕照,萬事通沒少得好處:每年,朋友借他的駕照去銷分前后,總得請他喝一個的。就連老金也求助過他。老金的嬌妻婚后換了一輛紅色寶馬。車子不丑,可她是個路盲,經常違章被扣分。老金和嬌妻,客是請了,可萬事通回家后,怎么也找不著駕照。老金也不計較,萬事通過意不去,順理成章回請了他們夫妻倆。當然,少不了眾人。

面對大家的質疑,萬事通沒有反駁。這是反常的。顯然,眾人并不想就此收手。有人猜測,老金應該是在通城,受人欺負了,這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萬事通笑著應道,可能嗎?我是受人欺負的人嗎?

你是。大家異口同聲。萬事通無奈地抹抹大光頭。不知不覺,他倔強生長的幾根頭發全白了。有人勸道,不就是受欺負了嗎,誰還沒受過欺負?你一個鄰城去的鄉巴佬,到了通城那樣發達的地級市,還不把尾巴夾起來!是啊,忍一忍風平浪靜嘛,又有人嘆息道。

“怎么著,諸位是不是想給我出口氣?”

眾人訕笑,說,咱們也就是替你抱個不平罷了。又說,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反正每次一提到不聲不響地打道回府,萬事通就沒話說了。此后,酒友們也盡量避而不談。可酒越喝越多,說著扯著,不知是誰又扯到這件事上了。大家就是不服氣,好像受欺負的不是萬事通,而是所有在座的人。老金說,咱們可以換個角度看這事兒。怎么講?眾人眼前一亮。女主人也用欣賞的目光,看著丈夫。去通城,老金說,是萬事通給自己挖了個坑,還成功地掉進去了。老金接著說,回鄰城呢,是萬事通懂得及時止損,成功地從坑里爬出來了。

呵呵呵。眾人報以一片掌聲,曉得老金這是在調侃,給萬事通解圍。可是萬事通并不領情。他平伸雙手,往下壓壓,示意大伙兒聽他說。他說,情況和老金說的恰恰相反,我想去通城,是覺得在鄰城太無聊了。除了老兄弟們在一塊聚聚,我不曉得還能做什么事。我到頂了,我看自己就像看一個等死的人在漸漸腐朽。現在不是時興“舒適圈”一說么?我不想待在舒適圈里。再待下去,我會爛掉的。

聽他這么說,大家都一臉嚴肅,深以為然,同時對他升起一股崇敬之情。萬事通意識到的狀況,眾人同樣察覺了。沒有人當回事,更不可能立即付諸行動。都快退休了,還折騰個什么勁?有勁折騰么?這時,老金插話了: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所以你又逃回來了,對吧。

是啊,這一回萬事通沒有反駁。

那你老婆咋辦?

隨她便,她要是一直待在那,我謝謝她,那樣我就更自在了。

你這老小子,怕是為了甩掉老婆,才聲東擊西的吧。

萬事通回來不到半年,他老婆也回來了。和他一樣,還在原來的學校任教。他們都好像是出了一趟長差。歸鳥戀舊林,老金搖晃著腦袋說,這樣,最好不過。

回到鄰城的萬事通再沒到過老金家。老金邀請過兩次。一次他另有活動。還有一次,他閑是閑著,說頭晚喝多了,要休整休整。昨晚喝多了,是老友相見時共同的口頭禪,有點心照不宣。沒人當真過,大家該怎么喝還怎么喝。誰知萬事通這次較真了,說要休整,真的就休整了。老金只得作罷。坊間已有傳言,說萬事通喜歡去老金家,而且每請必到,是迷上老金的嬌妻了。現在突然不去,更加坐實:是欲蓋彌彰。不然,為啥以前回回都少不了他?

老金一笑了之。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老金當然不會在意。他的任何反應,都會被放大、變形為笑話。但他不能不顧及妻子的感受。妻子同樣不會在乎。在劇團里,她什么樣的事兒沒見過?她說,老金,以后你們還是到小酒館里喝去吧。

娘子是不是聽到了什么?

哦,那些話吧,你都不在意,我還在意么?

那你怕什么?

你們老爺們兒聚會,我一個娘兒們在場,不掃興么?

掃什么興,我看是助興。

女人白了老金一眼。

一周后,他們在“老家菜品”聚到了一起。是萬事通發起的。在這方面,他一向積極。休整過后,他酒量更大,談興更濃。萬事通從不買彩票,不投保險。從不。他說,那些都是騙人的花招。他說,咕嚕咕嚕吃進肚子里,咕嘟咕嘟拉出來,聽得見響,才是真的。萬事通尤其反感、氣憤、耿耿于懷的是,鄰城撤縣建市。每每想到這件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舊事重提,奇怪的是,這回沒有人表態。既不反對,也不附和。你們怎么都不說話?輪到萬事通詫異了。有什么好說的,你的話就是真理。座中人調侃。萬事通“嘿嘿”笑著,照例摸著他光亮的頭。這種沒營養的回答,他很不滿意。他希望辯論,在辯論中擊敗對方。

“老領導,怎能這么說呢?”還是立即有人不樂意了。不樂意的是萬事通帶過來的一張生面孔,據說做過萬事通的副手。此君中等身材,方臉泛紅,白發染得漆黑。菜沒吃多少,幾乎沒見他動筷子,喝酒倒是齊步走。他好像是個自來熟,一直搭著右手邊酒友的肩膀耳語不休,不時發出“嘎嘎嘎”的笑聲,像鴨子要上架。事實上,他一直含笑,似乎隨時準備笑出來。聽完萬事通的慷慨陳詞,他說,縣就是市,市就是縣,不過換個說法而已,該怎么過還怎么過唄。他學著咱們的腔調說,老萬,你沒必要為這個糾結的,完全沒有必要。

有好戲看了。估計萬事通也沒想到,他帶來的朋友率先反對他。顯然,他的朋友沒有注意到萬事通漸漸變青的臉色。或者是無視,或者是有意為之,那家伙繼續嚷著,老萬,你這是小題大作呀。而且還擺出一副痛心疾首、不敢相信的樣子。喝酒喝酒,老金說道,咱們還是換個頻道吧,剛才聊的這個話題,不是咱們這些小人物應該考慮的。

換頻道,自然是換到風花雪月上了。萬事通和他的朋友掌握的信息多,眾人拍案驚奇,大呼過癮。酒也越喝越爽。只有萬事通有些郁悶。今晚他的風頭完全被他的朋友、曾經的副手蓋過去了。偏偏憑借的不是學識,而是段子。副手不僅說得敞亮,喝酒也很爽快。三杯之后,要不是萬事通攔著,他還想著再來一杯呢。

時間還早,現在回家去肯定得受婆娘們的叨叨。酒友們換到沐春茶社,喝茶摜蛋。萬事通給副手叫了輛車,把他送上車。回到茶社,他對大家表達歉意說,對不起,今天讓諸位見笑了。

老萬你何出此言?今晚大家都很痛快的。

萬事通搖搖頭,苦笑道,你們不曉得,任旭請病假好久了。這才恢復了一些,我拉他出來散散心,誰知他一張口就停不下來了。

這不跟你一樣么,人以群分嘛。有人打趣。

老金皺皺眉頭,問,他什么病呀?

抑郁癥。

什么?我怎么一點都看不出來,你看出來了嗎?眾人搖頭。

所以他的綽號叫“人畜無害”啊。(“旭”與“畜”在鄰城方言里同一讀音)

我是不明白,老金嘆息道,這么陽光的一個人,也會抑郁。

從我那里調走后,他去了幾個局,都有人整他,給他小鞋穿。

為什么?

嘴碎唄。

說話間,萬事通的電話響了。正是那位朋友。他在農商行門口,被一輛電動車撞了,臉上火辣辣地疼。他趴在路中央,擺擺手,含混地說沒事沒事,讓騎電動車的女人趕緊回家。那女人一臉害羞和著急,非要送他去醫院看看。無奈,他只得打電話給萬事通,請他作陪,也好有個商量。

萬事通匆匆趕去時,他曾經的副手已經躺在急診室的臺子上。一個女醫生正在給他縫額角,好像嘴唇也破裂了。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婦女,看樣子老實巴交的。

你沒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說用不著來醫院的,這個嫂子不放心,硬逼著我來。

我不是給你打車了嗎,你提前下了?

我這不是想消消食醒醒酒么?

別說話,你動來動去的我還怎么縫。女醫生命令道,聲音卻像黃鸝一樣動聽。萬事通這才細相了相,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眉眼柔和精致,身段苗條,雙手細長白皙。

我哪里動了,手術臺上的男人嘀咕著,隨即驚呼一聲。

別動嘴,女醫生說著,似乎憋住了笑。

萬事通暗想,能夠碰上這樣的女醫生和撞車女人,也算是“人畜無害”上輩子積德了。那雙纖纖素手,在他的額頭嘴角,不停地翻飛著,這家伙應該很享受吧。一時之間,萬事通竟有些羨慕他了。

后來,萬事通把他當時的感受,說給酒友們聽,頓時遭到大家的一致炮轟。連老金也笑罵,老萬你也太不地道了,人家受了傷,你還幸災樂禍,有你這樣的老領導么。萬事通滿臉委屈說,我這是幸災樂禍嗎?我要是幸災樂禍,手術后,還把他送到家門口?我當時就是那么想的。大家說,當時你就是幸災樂禍,送他你是沒有辦法,你去都去了,總不能撂下傷員不管了吧?

那個騎電動車的女人也送他的。我和任旭都叫她別送,她偏要送。說是要認個門,方便以后來探望傷情。

眾人默然,老金弱弱地問,后來她真的去探望了嗎?

當然去了,去了兩趟呢。每趟都買了慰問品,還折了不少錢。

“人畜無害”這是遇到了富婆嗎?

哪有富婆騎電動車的!

興許她在體驗生活呢。

見眾人腦洞大開,越說越遠,萬事通吼道,停停停,你們這都怎么了?那女的就在服裝廠上班,男人在工地上,上個月摔死了。你咋啥都曉得?萬事通沒回答,可能是懶得回答。眾人甩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可能正是這個眼神,讓萬事通生氣了。各回各家后,大家照例要在酒友群里相互報個平安。萬事通寫的卻是:江湖水深,我欠道分,閉門思過,不攀高群。隨即,他就退出了。

他還來真的了。

這是什么情況,不和咱們玩了?

咱們十幾年的友情,他說走就走了?

恐怕這件事只是個導火索吧。說話的是老金。

何解?

可能老萬覺得他現在沒啥權威了。以前他說什么就是什么。現在,他說什么,都有人懟他。上次,他竟然讓他的副手轟了,傷自尊了吧。

不可能吧。

就是,萬事通不是這么小心眼的人。

還有件事,你們可能不曉得。老金繼續爆料,萬事通原來有個大學同學,來咱們鄰城做副縣長,分管的就是申請撤縣建市工作。跑了幾年,腿都跑斷了,也沒跑成。只能灰溜溜地走人了。

幾次拉萬事通返群,他都無動于衷。約他聚會,他就抱抱拳,回個“不參加”。大家也就死了心。

最后一次小聚,是“人畜無害”組織的。估計萬事通也沒想到,他曾經的副手請客,還會捎帶上他從前的酒友。萬事通先到,和副手相談甚歡。酒友們陸陸續續到來,一到就纏著他寒暄,訴說相思之苦。老萬表現得很淡然,似乎大家從沒分開過。也沒人不開眼,扯起他退群的事。只是飯前打牌時,萬事通堅決不打。他看他的手機,說正在聽《蔣勛細說紅樓夢》。萬事通喜歡《紅樓夢》,還送過一套《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紅樓夢》給老金。老金更喜歡《金瓶梅》。老金說,萬兄你有心了,禮尚往來,我也應該送你一套《金瓶梅》,可恨我搞不到足本啊。萬事通說,不必講虛禮,我這是分享,你能把它讀完,我就知足了。一定,一定,老金說,我當然喜歡《紅樓夢》。我都讀過四五遍了,只是覺得,越讀越不懂,也不想弄懂。

已經晚上七點多,仍沒有開席。“人畜無害”說,再等等吧,再等幾分鐘。怎么,還有人沒到?還有兩位女士。說話間,包廂的門開了。率先進來的,萬事通認得,就是那個騎電動車的女人。他正準備打個招呼,卻聽得眾人一聲驚呼。原來大家都瞅著后面的女人:怎么是老金的嬌妻啊?怎么可能?老金早就到了,要來他們應該一起來的。只是太像了。世界上竟然有人如此相像。萬事通驚訝得幾乎要喊出來。不對,難道是那個女醫生?也不對,那個漂亮的女醫生怎么請得動,“人畜無害”還沒這個本事。

這樣的出場效果,“人畜無害”顯然極為滿意。他坐在主位上,邀請大家落座。老金最年長,坐在他右手。左手應該是萬事通。可此兄認死不坐,卻把兩個女人推到主人身邊。萬事通說,你們倆,撞的和挨撞的能夠做朋友,不也是一段佳話么。現在這樣的正能量就是要大力弘揚。這個理由無可厚非,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兩個女人只得從命,萬事通緊挨著那個后來的女人坐下了。眾人表面上若無其事,余光都瞅向老金。老金膈應得緊,盡量裝作淡定,身子骨卻奇怪地瘙癢起來。

主人吩咐服務員開酒,萬事通拿起桌中央的紅酒醒酒瓶,輕聲問,這位女士,要來點酒嗎?

女人盯著他,指指騎電動車的女人。

“人畜無害”連忙說,還沒有正式介紹呢,這位美女是她妹子。每次她們姐妹倆去看我,都弄得我不好意思。

那妹子笑笑,接過話,對萬事通說,你喝嗎?你喝我也喝。行,萬事通豪爽地答著,并給她面前的高腳杯倒了三分之一杯酒。輪到自己時,他邊倒邊說,對不起了各位兄弟,我倒不是非要喝紅酒陪這位美女,實在是因為最近身體出了點狀況。打第三針疫苗的當晚,我就喝了一杯白的,回家后就頭痛,太陽穴直跳,后來又嘔吐不止,鬧騰了一宿。這也是我退群的主要原因。為了不掃興,我就喝紅的吧,請諸位諒解。萬事通說得滴水不漏,咱們還能說啥呢。人命關天,再勸下去就是強人所難了。

“人畜無害”抬抬手,想說什么,最終沒說。他悄聲問姐姐,也就是騎電動車的女人:你來點嗎?姐姐說,我不會喝酒,從來沒喝過。我就喝這個吧,敬你!她舉起面前的大麥茶杯子。

盡管主人非常熱情,不住地起身敬酒,但這場酒還是喝得有些悶。一是咱們畢竟和“人畜無害”不太熟,放不開;二是萬事通沒有起到穿針引線之作用,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滔滔不絕;三是萬事通不僅喝的是紅酒,而且整個晚上都只顧著和那美女妹子說話。主要是妹子在說,萬事通傾聽。在紅酒和萬事通的激發下,她說起救助流浪貓的經歷。她的工資全花在貓糧、貓藥上了。每天下午,她煮好拌好貓食,分袋包裝,便騎著電動車,到不同的地點分發。火車站、汽車站、恒源新村、開發新村、嘉禾新城、泰寧小區、海棠別院、春風里、君望蘭亭,都有她設立的投食點。她說她住的小區里,有六七十只流浪貓,她給它們起了名字,編了號,在微信上發救助信息。

萬事通挑挑眉,說你為什么不拉個群呢,建立一個救助聯盟。分區劃片,共同協作多好。萬事通說,我也可以參加的。

女人搖搖頭,說群早就有了,聯盟就算了,聯盟不起來的。后來想想,這事全靠自愿,還是單干為好。

佩服,佩服呀!萬事通抱拳笑道,我敬你。

有什么好佩服的,我又干不了別的。說完她又發出淺淺的笑。她的笑聲讓人確定,她的確不是老金的夫人,僅僅相像而已。松了口氣的同時,大家又因為萬事通和她的促膝談笑,更加感到別扭了。眾人都有一種錯覺,似乎萬事通佩服的不是騎電動車女人的妹妹,而是老金的嬌妻,而且還當著老金的面。更為可恨的是,主辦者“人畜無害”喝得大醉,萬事通視而不見,卻以最近鄰城出了命案為由,叫了輛車,把兩個女人送走了。

大家再也沒有見過萬事通,也沒有人觍著臉約他。好像“人畜無害”安排的那頓酒,就是一次為了告別的聚會。不過鄰城就這么大,有關萬事通的消息還是不時傳出。聽說他退出酒友圈后,也患上了抑郁癥,只得提前幾個月退二線。萬事通會抑郁?這個消息不太可信,有待考證。不久,聽說萬事通老家拆遷,他弄到三套安置房。又聽說,萬事通竟然和那個美女妹子熱乎上了,而且還真的跟著那個妹子救助流浪貓。萬事通從不掩諱這一點。每天的行動路線,沿途的風景,貓咪的狀況,都會在他微信朋友圈里發布出來。

間或,他還會寫寫詩,練練筆。大家都不明白他拋棄酒友圈后,怎么還會詩興大發。有些詩寫得還挺有味道。

這一切,在眾人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萬事通是個閑不住的人。是因為那個美女妹子嗎?大家情不自禁地為老金擔心起來。盡管都明白,這種擔心實在沒有道理,還是免不了往那方面想:老金曉得了,會作何感慨呢?

萬事通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微信上。他在朋友圈里發出求助信息:妹子要去上海了。她女兒待產。有愿意接手救助流浪貓任務的兄弟姐妹嗎?還配發了好些流浪貓可憐又可愛的照片。

好像意識到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萬事通先是把朋友圈設置為僅三天可見。沒幾天,干脆關閉了。

現在,老金出來也少了。退休之后,老金的事情反而多了起來。他不再窩在家里陪嬌妻,侍弄花草鳥魚。他毅然接管了廠子,成為金總。老金說,經濟不景氣,能賺一個是一個。老金又添置了十臺機器。老金發現,普通口罩的銷量比醫用口罩大得多。他當然希望口罩產能越大越好了。

家里那一攤,交由嬌妻。她樂得一人在家,逍遙自在。老金的妻子顯然也曉得了萬事通的一些事。曉得有個女人,長得極像她。她和老金再待一塊兒時,就有些不自然。不僅她不自然,老金也不自然。老金待她,時而濃情蜜意,時而不淡不咸的。

這樣過了幾個月,老金的妻子主動提出,我們還是分開睡吧。她說實在是受不了老金的呼嚕。

老金想了想,說,行,那就試試吧。

分開睡,對他們來說,似乎都是一種解脫。不需要刻意表達親密,還給了對方空間。但是他們睡不著了。他們翻來覆去,瞅著床上空落落的另半邊。無力的手探過去,好像伸進了虛空之中。各自靠在床頭,漸漸地,他們的失眠癥越來越厲害了。他們只得打開房門,隔著一堵墻,大聲說話。以前,妻子在床上和他說話時,每說一句,都要拍一下床,或者搗一下他的腰眼。老金曾經取笑過,說我的腰就是給你搗壞掐壞的。現在好了,現在說話不必時時提防著了。他們的交談聲時高時低,有一搭沒一搭的。沒有回應,就說明對方睡意朦朧了。

有的時候,過了很久很久,他們中的一個突然冒出一句來,再次驚醒對方。話音回繞在每個房間,房間里的家具會發出輕輕的回響,懸掛的衣服會發出微微的光。

她問老金廠子里的情況。

就那樣,老金邊答邊問,金魚還剩幾條?

三條,妻子怯怯地回。

幾條?

三條,妻子的聲音提高了點兒。

老金沒有怪她,道,金魚難養,紅草也不太好養,以后還是弄幾條鳳尾吧。

嗯,妻子應道,要不咱們還是起來喝點紅酒吧,紅酒喝了好睡覺。

好。燈光掩映之下,他們相對而坐。老金光著膀子。妻子披著透明的真絲睡衣,自帶光環。喝了酒的妻子面色酡紅,目光迷離。老金竟有些心動。

妻子撐著香腮,歪著腦袋問,噯,老金,你說那個萬事通,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家伙呀?喂,老金,你怎么了,你在聽我說話嗎?她伸出右手,在他眼前勾了勾,劃了劃。

老金如夢初醒。他問,什么,你剛剛說啥了?

就在剛才,他失神之間,對面的女人變幻成了那個美女妹子的身影和笑臉。然后是老金的前妻。然后是他和前妻的孩子。老金想,我的孩子長開后,應當也是一個絕色小美女吧。他想,我有多久沒去看她了?

羅望子,原名周誠,江蘇海安人,江蘇省作家協會專業作家。1986年開始寫作。先后在《鐘山》《花城》《收獲》《人民文學》《大家》《作家》《天涯》《上海文學》《十月》等刊物發表小說四百多萬字。已出版長篇小說《曖昧》《梅花弄》、中短篇小說集《墻》《我們這些蘇北人》《韭菜街》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