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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學》2024年第8期|陳小手:夜神的禮物(節選)
來源:《人民文學》2024年第8期 | 陳小手  2024年08月14日08:00

陳小手,一九九三年生于陜西蒲城。寫短篇小說,作品見于《人民文學》《收獲》《花城》《十月》《鐘山》等刊,有小說被《小說選刊》《思南文學選刊》《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選載。出版有小說集《離開動物園》。

暖氣停了以后,來了三次春寒,氣溫時常翻跟頭,還來了兩次沙塵暴,一拍胳膊一拍腿,騰一團土。即便如此,慧慧還是每晚下樓跳繩,我也得去。不跳可以,但不去不行,要給她計數和按摩筋骨。她跳不動我還得伴飛護航,甩著繩帶她繼續。

慧慧跳繩是為了減肥,減肥是為了拍婚紗照,時間緊任務重,她計劃三個月減二十斤。二十斤是多少?我原本想拿豬肉比量,發現沒買過那么多。慧慧說,小新剛出生的兒子你抱了吧?我點點頭。她擺了個OK的手勢,伸向我說,那大胖小子得減掉三個。

手腳并用,慧慧加快甩繩速度,緊身毛衣包裹著她?;刍鄣木€條其實非常美,除了骨架較大、肚子有點鼓,該凸的凸該凹的凹。我神思游蕩,眼前浮閃著三個大胖小子從她身體剝離出來的畫面,心里不由一緊,慧慧這缺一塊那缺一角,整個人支撐不住,最終玻璃雕像一樣碎了。

減肥的苦主要在吃上?;刍凵院贸?,且最愛吃肉,減肥后成了水果沙拉、蔬菜沙拉、面條沙拉,能吃的她統統“沙”一遍。她“沙”就完了,我也必須跟著。家里不能有任何美食,她怕抵不住誘惑前功盡棄。

慧慧是學哲學的,她說,我們的痛苦連接起來,我們的愛和幸福才能連接起來。我說,太抽象了,我理解不了更連接不了。她給我一記重拳,說,狗東西,我減肥還不是為了結婚。能連接了嗎?

連接了一個月,慧慧沒減幾斤,我倒胖了不少,家里苦熬外面狂吃,誰能受得了。一天晚上,慧慧從衛生間出來,神秘地蹭到我跟前說,有三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我說,先說最不重要的。她說,今晚不跳繩了,以后也不跳了。我一躍而起,說,這可太重要了。第二個呢?她說,減肥徹底結束,今晚燒烤龍蝦小火鍋,外賣整全套。我抱她轉了兩圈(的確有點吃力),說,你可算想通了。最后一個呢?她拿出兩根細紙條,上面兩條紅杠,笑著說,送你的禮物。我以為她陽了,四處翻找口罩。真是的,居家隔離哪用得著這樣慶祝。

慧慧拍打著我,說,傻子,你要當爸爸了。

我原地一愣,像被人斷了電一樣眼前空白,過了會兒緩過來,有點激動又有點糾結,問,今天是愚人節,沒逗我吧?慧慧一手捏一根小紙條,拼成一個V字,激動地跺腳說,我們要有小寶寶了。

去醫院一查,的確懷孕了。我和慧慧走在路上,手牽著手,連接著彼此的溫度。陽光很好,我們感覺渾身很輕,又暖又輕,慢悠悠走,不斷問對方什么感受,反復推算哪天受的孕、寶寶什么時候出生,彼此對視傻笑。給父母打電話,電話里繼續笑。春天真好。

鄉下還在農閑,岳父岳母第二天上午六點坐首班車往城里趕,隔山隔水,思女心切,倒了好幾趟,下午三點才進家門。岳母很少坐車,進門先去衛生間吐,一切平緩,她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往桌上擺大包小包,全是給慧慧帶的。她掏呀掏,掏出一保溫桶雞湯,說,這是虎妞,昨晚熬的,養了好幾年總算派上用場了,老母雞可是大補。她還掏出一堆大小不一的虎頭鞋,說,下雪天沒事縫的,寶寶穿肯定好看。岳父一笑,跟慧慧說,你媽做這玩意兒上癮,一歲一雙,樣式不同,你再不懷,她都給小寶寶做到大學畢業了。

岳母對我神秘一笑,說,你也有禮物。她又對慧慧說,這禮物你打小就纏著要。她讓岳父小心地抱過一黑色手提包,徐徐拉開拉鏈,我們探過頭,除了聞到一股臭味,什么也沒看到。岳父打開燈,我們再看,才發現提包角落有一只黝黑的小兔。小兔拳頭大小,睜開眼睛怯怯生生,黑得異常純粹,像把深夜披在了身上。不是眼睛發亮,誰也發現不了。

慧慧哇了一聲,說,媽,平安兔。

我問,什么是平安兔?

岳母說,我們那兒的習俗,女兒懷孕了,要送一只純黑的動物保母子平安,這動物得隨生肖,慧慧屬兔,她的就是平安兔。我問屬虎的怎么辦,岳父說,送黑貓。那屬龍的呢?岳父笑著說,送黑鯉魚,龍都是從鯉魚來的。看我還有疑惑,他補充道,不太常見的生肖都有替代,不過一替代,效果就得打折扣。

岳母說,幸好慧慧屬了兔。

小黑兔脖子下系了個鈴鐺,鈴鐺不響,岳母一扭打開,原來鈴舌已取,里面藏了張紙符。她說,我們找大仙求的,大仙說這只黑兔剛出生不久,是夜神的分身,很靈的。我問,夜神是什么?他倆都撓撓頭,笑著支吾。岳母雙手捧著黑兔,遞過來說,管它是什么,只要是神就好,你倆都屬兔,今年本命年犯太歲,平安兔會幫你們擋過去的。

岳父拍拍我的肩,說,照看好平安兔,這任務就交給你了。等小寶寶出生,平安兔再還給我們。

我問,這又是什么講究?

岳父說,鄉下的老習俗,慧慧是獨生女,嫁人生子開枝散葉,以后見我們的機會越來越少。這只黑兔是雌兔,寶寶生下來,你把平安兔還給我們,我們就當守著慧慧和小寶寶了。

岳母說,生養什么都不容易,養大慧慧我們有多辛苦,養過平安兔你就知道了。吃過生養的苦你才會對我們慧慧好。

我說,放心,爸媽,保證完成任務,慧慧我一定當寶呵護。

小黑兔膽小怕光,常常躲在暗處不出來,找起來很辛苦。它有一種純然的黑,仿佛能吞噬光線,躺在黑色衣服上睡覺,能隱身消失掉。每次盯著它看,我都覺得它是通往深夜的一個小小洞口。我們給它起名“黑洞”。

黑洞剛開始很乖,不吃不喝不叫不動,給它自由,它也只是待在陽臺發抖。熟悉了幾天,黑洞做回了兔子,開始撒歡,亂跑亂跳,在家里到處屎尿。我接慧慧下班回家,累了一天了,吃飯先得擱后,不把衛生徹底打掃一遍,家里沒法落腳?;刍酆缺永锏乃?,發現味道不對,一細品是兔尿。她已開始孕吐,家里臭味熏天,孕吐加兔尿,吐得她脖子暴筋眼淚直流。我們買了個兔籠,把黑洞關進去,它能抱著欄桿一直咬,牙齦出血了還在咬,誓死捍衛自由。放出來又不停磨牙咬木頭,慧慧懷孕后睡眠很淺,晚上沒法睡好。

平安兔成了鬧心兔,沒幾天慧慧就受不了了。平安兔考驗鍛煉我的使命完成得很好,可折磨慧慧的這一面,岳父岳母疏忽了。我提議將它寄養到寵物店,慧慧一票否決,說,你這么不誠心,平安兔怎么替你去災擋禍?我又說鄉下地方大,意思到了就行,平安兔提前還回去,岳父岳母肯定理解認同?;刍奂绷耍f,我看主要是你不想養了。鄉下很看重這個,提前退回去,你的意思是不要我和孩子了?

我撓撓頭,說,那怎么辦呢?

慧慧說,忍著,忍耐是人生的必修課。

再做B超時,化驗單上有一小片陰影,樣子像蕓豆,醫生說小寶寶已經有心跳了。一顆小小的胚胎,心臟最先搏動,既是生長又像是踉蹌的腳步,一個浮在無盡虛空中的小孩,正向我們走來,一路暗無光跡路途漫長,他還得走七八個月才能走到。

晚上睡覺時,我和慧慧躺在床上,望著跟黑洞一樣黑的夜晚,討論想象著寶寶的樣子。有一款軟件叫美柚,用各色食物標示著寶寶在不同孕周的大小,剛懷孕那周是芝麻,有胎心時便是綠豆,再過一周是藍莓,不多久又成了葡萄。我時常有一種錯覺,寶寶在肚子里就是這些食物,芝麻變綠豆,藍莓成葡萄,一周一變。這周努力掙破舊自己,下周才能變得大而不同。一路闖關歷險,臨出生時才能修成正果,以小孩的樣子呱呱墜地放聲大哭。慧慧笑著說,寶寶肯定是哭自己太難了。

這種時刻,我和慧慧都很幸福。那幸福沒有來處,自由流露,純粹而熱烈、簡單又豐厚,不由讓人沉醉其中。黑洞睡在我們身邊,為防止它到處屎尿,我給它做了很多尿墊。尿墊裁成巴掌大小,墊在口罩上,往屁股一套就是個尿不濕了?;刍劭湮倚撵`手巧,勉勵我在黑洞身上好好實習,以后肯定能把寶寶照顧好。

尿墊雖有作用,家里的臭味還是難消。黑洞到了換毛季,掉毛堪比“碼農”,慧慧天天打噴嚏,不久鼻炎犯了,懷孕不能吃藥只能硬扛?;刍圻€沒照顧過來,黑洞又生了體癬,查攻略看醫生,給黑洞剃毛上藥,一番折騰,誰料它還未好轉,體癬又傳到了我身上。生活雖一團糟,可只要思想不滑坡,最終該解決的也都解決了,而沒法解決的,那就好好上課吧,必修課是沒法逃的。

對于平安兔的到來,我媽一直持否定態度,習俗當然要尊重,臭烘烘暫且不論,她最擔心兔子有寄生蟲。為了一只兔子,讓寶寶有流產風險,她不能坐視不顧。我帶兔子檢查了兩回,醫生說沒有,她還不放心,說,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我說了慧慧的態度,她說“妻管嚴”得分時候,這種大是大非得自己做主。我問她有什么好思路,她沉吟很久,說,要是普通兔子,早燉一鍋給我大孫補身體了,他們非要弄什么平安兔,我能有什么好思路?我說,媽,你是物理老師還信這個?她嘴里支支吾吾,說,愛因斯坦還信有造物主呢。要不,我帶回去替你養?我說,我跟慧慧說過,她說你平時還要上課,哪能給你添亂呢?我媽說,她還孝順上了,鄉下人事可真多。我看了看屋內,忙伸出食指給她噓了一聲。

寶寶快樂成長,葡萄變草莓,紅棗變枇杷,再做檢查時已有模糊人形了,躺在單子上,像一根大人的拇指。慧慧在自己的拇指上畫出眼睛嘴巴,一人分飾三角,和拇指、黑洞對話,問寶寶長什么樣,問黑洞喜不喜歡寶寶。

等石榴剛下來時,寶寶也石榴大小了。我們做了次四維彩超,壞消息就是這時候來的。彩超做了兩次,醫生指著片子說,孩子有點不妙。慧慧攥緊我的手,渾身輕抖,我心里一揪,立馬浮一身汗,問,怎么了?醫生說,孩子嘴唇好像有個豁口,也就是俗稱的兔唇。我問,嚴不嚴重?醫生說,目前還行,不確保以后不加重。慧慧問,影響大嗎?醫生說,主要影響孩子長相,不過有的兔唇也會影響聽力和說話。

我整個人懸在真空中,莫名問醫生,兔唇跟兔子有什么關系嗎?

這問題讓醫生一蒙,他笑道,沒什么關系,這不是在打比方嗎?兔子的嘴巴從中間裂開,一直連到鼻子上,長在兔子身上怪可愛,長在小孩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還想問什么,可腦袋空白,渾身沒法動。醫生補充說,時間還早,孩子要不要盡早做決定,再晚你媳婦可要吃苦了。

慧慧捂著臉哭了起來,我腳步發虛地擁著她走出了診室,不停拍撫。

我媽帶黑洞回了縣城,慧慧沒再攔,也不提什么平安兔了。兔唇一事,只有我媽知道,岳父岳母我沒敢通知,怕他們多想,有心理負擔。平安兔成了厄運兔,這打擊老人受不了。

孩子是去是留,我和慧慧分歧嚴重。我主張優生優育,日子還長,孩子月份尚小,早早結束,大家都不受苦。小寶寶若只是兔唇還好,萬一傷到聽力耳朵變聾就沒法補救了。慧慧堅持要留,說兔唇又不是什么大病。她仰著臉流著淚讓我看一個視頻。視頻是一個動畫,醫生給孕婦肚子打了一針,孩子手腳掙扎著沒了生命,醫療儀器伸進子宮,吸力強勁,孩子一瞬間被吸出體外。

慧慧問,我倒不怕疼,可是你忍心嗎?

我埋頭不語。

找了個私人診所,我們再做了次彩超,醫生說寶寶的確有唇腭裂,其他一切都好。我問醫生是男孩還是女孩,醫生什么也不說,盯著屏幕。他指了指墻,墻上有一張標語,“禁止胎兒性別鑒定”。標語左右各有一張貼紙,一邊藍色,一邊粉色。我給醫生塞了兩張紅鈔,他一笑說,你這是干什么,剛才不是給你指了嗎?他站起來走到粉色面前,輕輕拍了拍,說,準備嫁妝吧。

兔唇本就讓人難以接受,何況寶寶還是個是女孩,這事就難辦了。

我媽堅持認為災禍是平安兔帶來的,黑兔、夜神,這兩個一畫等號,想想就讓人汗毛直豎。她托人找了個研究宇宙和外星人的大仙,問這局怎么破。那人叫美云奶奶,是什么星際文明探索學會會長,她聽了事情經過,想了想問我媽說,你覺得宇宙中最多的是什么?我媽說,星星。美云奶奶說,錯,是夜最多。她又問,你知道夜神是什么?我媽一物理老師,立時蒙了,說,不曉得,您給說道說道。美云奶奶說,夜神就是宇宙,無盡暗夜是夜神的肉身,終極法則是夜神的思維。我媽一激靈,細細一想有被震撼到。再一細想,又覺得純是瞎扯,等于什么都沒說。她迷惑地問,夜神是宇宙,跟我家寶寶有什么關系?美云奶奶說,所有生命都是在無盡暗夜中聚合的,母親的子宮是宇宙的一部分,你家寶寶最初聚合時,夜神可能一時粗心弄丟了一塊,嘴上才會缺那一角。我媽有點生氣,問,宇宙還會犯錯?美云奶奶說,誰都會犯錯,宇宙也不是萬能的,小行星還要毀滅地球呢,你說找誰說理去。我媽問,那黑兔呢?美云奶奶說,黑兔就是寶寶嘴上缺的那角,夜神還算靠譜,這不給你還回來了。

我媽在電話里一通描述,笑得我肚子發痛,直夸這美云奶奶是個人才。

我爸去世早,我媽常年獨居,黑洞放在家里,黑黢黢的幽靈一樣,眼睛老盯著她,我媽怕得不敢睡覺,睡著也是噩夢亂飄。她說夢見慧慧難產,怎么都生不下來,最后大夫家人齊上陣,一頓忙活,慧慧生了只大黑兔。大黑兔到處跑,一群人撲著捉,誰也捉不住,最后跑沒了。我媽還在夢里感慨,大黑兔真挺可愛,怪不得產檢是兔唇呢。孩子去留與否,我問我媽有沒有好思路。她說,小女孩也好,大黑兔也罷,都是我大孫。我雖然不喜歡慧慧,可那塊肉是媽媽的,這事最后還得慧慧定,你可不能獨斷專行。

美云奶奶的解釋去除了我媽的恐懼,黑洞是寶寶嘴唇缺的那一角,這形象一下親切多了,也溫暖多了。我媽多次向美云奶奶確認,寶寶已經這樣了,夜神把黑兔還回來又有什么用?美云奶奶說,寶寶兔唇不必擔心,黑兔且得用心照顧,夜神既然還回來了,關鍵時刻必有大用。她這么一說,我媽放心多了也用心多了,平安兔平安兔,黑洞不再是不祥之物,它是寶寶身上很小的一部分,我媽把黑洞既當孫子又當萌寵。

無論如何,我得感謝美云奶奶,她是個好心理醫生。

慧慧是四川人,懷孕后有段時間沒胃口,獨對麻辣兔頭有興頭,想吃就吃,數量不定,常常懷里抱著黑洞,嘴里啃著兔頭。我笑說,你當著平安兔吃兔頭,不怕它生氣觸霉頭。慧慧說,吃好睡好才能優生優育,麻辣兔頭也算一種平安兔。寶寶查出兔唇后,慧慧很自責,覺得都是她吃兔頭惹的禍。她說寶寶一定要生下來,她的錯不能讓孩子承擔。我勸道,你都哲學博士了,怎么還信這些?我們誰都沒錯,錯在運氣不好,只要從頭來過,一切就過去了,可要將錯就錯,這壞運氣就沒個頭了?;刍壅f,她已經有生命了呀。就要生,你不要我自己一個人生。我說,寶寶是女孩,你是女生你肯定懂,嘴上的裂縫可以手術,可一輩子很長,孩子的心理傷口要怎么縫?

慧慧歪著頭流淚,她的眼淚無聲地流長久地流,流了很久之后,她說,是女孩又怎么了?

寶寶還在闖關,上周是西柚,這周歷盡艱辛變大一點,成了一顆脆弱的西藍花。事情緊迫,所余時間已不多。懷孕七月,慧慧浮腫嚴重,晚上幾乎睡不了整覺,好不容易睡著,寶寶又調皮地把她踢醒。慧慧堅持上班,為了房租便宜,我們住在郊區,上班擠地鐵得一個小時。為什么不打車?路上堵車嚴重,經常誤時誤事,另外我倆的生活捉襟見肘,存款幾乎沒有,掙錢也沒門路,省錢我倆都能當教授。

我們家那站地鐵常常排隊,很難擠上去。為了有座位,慧慧每天早起,坐相反方向先去始發站,等占到座位再瞇著眼去上班。她告訴我說,地鐵搖搖晃晃,睡得可沉了,比晚上睡得還香,寶寶也不鬧騰。睡得再沉,到了換乘站她也能一瞬間醒來,抓起包撥開人往門外擠,仿佛體內還有個慧慧一直在清醒苦熬。

去還好辦,回來才受罪。下班時我會先去慧慧單位接她,找個地方吃口飯,吃飽喝足攢夠了勁,再去擠地鐵。早過了晚高峰,地鐵依舊人多,座位就甭想了,有地方站就已不錯。我護在慧慧身邊,防止別人撞到她。我們一點點往座位前挪,等哪個好心人讓座,一般女生讓的多,可是能搶到座位的女生沒幾個。男的也會讓座,不過極少,近乎可以忽略。

一排座椅上幾乎全是男的,不是埋頭玩手機就是打盹兒睡覺,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不小心看到慧慧的,也會做賊一般挪開眼睛,假裝沒看到。這節車廂沒人讓,我們就一點一點往其他車廂挪,像在乞討。一直沒讓座的,我也會戰勝心理障礙,找個面善的去請求、去要,偶爾也能要到,但大多會推托下站就到,讓我們等等。這一等就等到我們快到家了。

我滿心慚愧,臉一直紅漲,整個人感覺又發霉又燃燒。慧慧倒無所謂,小腿浮腫瘀青,還是一直忍著,她輕輕安慰我說,沒事,我是地鐵特種兵,早訓練出來了。看我不笑,她撫著肚子微微笑笑,拉著我一直緊攥的拳頭,說,別擔心,寶寶很好,我也很好。

一天晚上,回到家已是十點多了,慧慧躺在沙發上不斷捶腿。我替她脫下鞋,發現她腳充了氣一樣,血管暴突又脹又腫,腳后跟還磨破出血了。我問,腳出血了你不知道?慧慧說,早沒知覺了。我找來藥,跪著給她敷上,說,慧慧,孩子我們留下吧。

慧慧不說話,眼淚滑落。她抱緊我輕輕說,我最近一直胡思亂想,以為你連我也不想要了。我撫著她肚子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 ……

(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請閱讀《人民文學》2024年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