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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生亦大矣”:從《歸去來兮》看陳永和小說人文內核和寫作自覺
來源:收獲(微信公眾號) |  蔡之岳  2024年08月05日08:57

平常人在日常生活中大都不會去主動思考死亡,它像空氣一樣須臾相隨,卻又仿若并不存在。只有少數格外敏感的思想者,在堅持向我們提示它的存在——因為它就在某段距離外等著每個生命個體。加繆說過“唯一重要的哲學問題,就是自殺”,大江健三郎在《我們的時代》里有過更直白的表述。如果說,“自殺”通常伴隨慘烈、血腥和義無反顧的決絕,容易讓人感受到冰涼或寒冷的話,陳永和在長篇小說《歸去來兮》(見《收獲》長篇2024夏卷)里討論的“安樂死”,同樣作為一種源于自我意志的了斷,則顯得相對溫和,或許也擁有相對容易讓常人接受的現實考量和寬泛的哲學意味。在我對中文(含海外華文)小說的閱讀經驗中,《歸去來兮》第一次以長篇幅寫作誘使讀者對后一種源于自我意志的“了斷”進行思考。同時,在對陳永和小說關注多年后,我也借這部作品一下子抓住了貫穿于她的寫作的人文內核和一種高度的自覺,那就是她對人的來處和去處(生命和死亡)的持續思考和追問,而且在不同文本中,體現出了某種“大方向”的一致。

《歸去來兮》多少借用了偵破小說敘事模型,作者全力以赴,圍繞若干個老年人和年輕絕癥患者的死亡或失蹤展開敘事,故事密集,人物關系較為錯綜。小說中林律師(借助刑警幫助)被作者塑造成一位“破案者”,由他的“偵破”行為和人脈關系,引出眾多人物和他們的故事。正是通過林律師的行動路線,讀者接觸到了現實當中活生生的“安樂死”案例:

主要人物A,90歲,致86歲老人死亡的“兇手”,10年前即主動住進首長女兒陳紹興創辦的杯心老人院,希望在此“修生”度過余年,適時“安樂死”。他這一自愿主動選擇,是因為親眼目睹過首長和自己妻子在漫長死亡過程中經受的痛苦,及對醫療資源不必要的耗費。入老人院后,A主動幫助他人“安樂死”。

86歲老人,“兇殺案”中表面受害人,身患重癥,入住老人院自愿接受“安樂死”,因服用藥丸效力不足不能盡快死亡,由A幫忙以枕頭捂口鼻致死。

何老師,重癥患者,因不愿對女兒戀愛和今后人生造成拖累,選擇“失蹤”并跟隨A到老人院,接受“安樂死”。

黃醫生,年輕絕癥患者,因不愿讓家中父母知道后傷心,選擇失蹤并進入老人院尋求“安樂死”。

陳紹興,首長女兒,林律師的中學同窗和初戀對象,因在海外生活接受“安樂死”理念,回國創辦杯心老人院幫助重病患者實施“安樂死”;既是“安樂死”的倡導人,也是身體力行者,為了幫助“殺人”后的A完成“安樂死”,她和A女兒對躺在醫院的A的病體展開爭奪并最終如愿。60余歲的她在幫助他人安樂死時,不堪自身重病折磨,最后在林律師幫助下完成自己的“安樂死”。

……

以長篇小說篇幅看,《歸去來兮》不算太長,就我的閱讀感覺,如果作品只呈現上述現實“死亡敘事”,那么無論就敘事本身還是對事實進行討論層面來看,都會顯得不足,同時容易給讀者造成閱讀的疲累。案例密集就事論事,易使文本空間顯得逼仄。好的是,《歸去來兮》在現實“安樂死”之外,多次引入了古老族群傳統生存/死亡方式(如生前適時停止進食,死后停厝的習慣做法),并引入世界范圍(如荷蘭、美國)同類案例和社會學經典文本(如印度《摩奴法典》,弗蘭克醫生《活出生命的意義》),借此擴展了小說的敘事時空和內在容量,拉開了思考討論的話題背景,也拓寬了讀者審視死亡時擁有的視域和思域。

《歸去來兮》全篇敘事當中充滿了強烈的撕裂和對峙,為整部小說增加了張力,也為讀者的閱讀增加了緊張感,以及出于理性和感性選擇的從容考量。

首先,對于安樂死,現代人抱有不同的態度和傾向。安樂死是件非常私人性的事,是個體生命進行到某個情非得已階段,對生命存續的主觀自我選擇。在我們的常識中,如果是一只動物(像貓科動物常做的那樣),事情會相對簡單得多,它會在察覺到自己生命將盡時,提前躲開人類、同類和其他動物,獨自尋找一個地方自然死去。但人是社會性動物,在家庭和社會當中,一個人的死變成了不是一個人的事,并因此變得非常復雜。當事人希望安樂死,以死亡結束生命痛苦,家人和其他有情感關聯者不希望他(她)死。死亡面前,當事人可能更多出于理性考慮,家人等則常常在感情上難以接受。

其次,同一個人,在不同時空條件及不同情景下,對安樂死的態度也會發生變化。《歸去來兮》中林律師對待安樂死前后不同的態度——由排斥到理解,由曖昧不清首鼠兩端到最終幫助陳紹興死亡——即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在這種撕裂和對峙中,也可以看到作者本人的自我,寫作中的陳永和分明把自己的情感和思維同時投射到了陳紹興和A女兒兩個看似矛盾的人物身上。作品人物的撕裂對峙,也是作者本人的撕裂對峙。

陳紹興是“安樂死”的堅決主張者,其父親(小說中“首長”)痛苦的病亡過程,加上長年游歷海外的深廣閱歷,促使她在情感和物質兩個向度都進行了足夠清醒和足夠理智的“計算”,她深知“安樂死”能結束或縮短痛苦,能節約醫療成本和更多社會成本,能避免一個家庭經濟拮據和家人生活難以為繼,對生者死者,對全社會,“安樂死”都不失為一種大愛。A女兒(抱同樣態度的還有何丹等為數眾多的人)則認為讓家人“安樂死”不符合自己和其他家人情感訴求,違背人倫常情,大逆不道;并認為自己的主張不限于家人親情需要,也是父親(安樂死當事人)的“需要”。

閱讀中不難發現,在通過長篇幅的敘事和人物之間對話討論之后,作者也無意并無法給出一個終極結論,無法在是與否之間拿出個確定的答案。正如作者借辛波斯卡所言——“萬物靜默如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透過作者敘事,透過文中這些撕裂和對峙,讀者會得到一個提醒:需要慎重對待“安樂死”這一并不輕松的話題。親情難以割舍,生命非同兒戲。

日本有個傳說,講到古代日本人一個傳統:老人一到60歲,就會被子孫背到深山老林“等死”。其實,類似的傳說中國也有,而且在韓國、越南等地也存在,但在各國正式的歷史文獻中都并無記載。這種民間敘事反映了在生存資料不易獲取,物質條件比較匱乏的年代,人們對生存成本和生存機會的算計,讓老人“等死”成為解決后代生活困境的一種手段。它缺乏現代人主張“安樂死”在生命將逝面前呈現出的心態上的從容和哲學意義上的達觀,更讓人難以接受。

在情理上,更容易被接受的是中國歷代智者面對生命存在和消失時的宇宙觀和達觀思想。我想,陳永和在《歸去來兮》以及在她其他小說中著墨于“死亡敘事”,進行生命思考時,前人有過的思考,應該是她離不開的傳統資源:

有文字記錄的思考始于孔子,“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薄笆耪摺奔戎杆?,指時光,也指生命,從中可以看出一位思想者目睹蕩蕩逝水聽從天命的姿態。唐人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中表達得也很客觀從容,“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到了宋代的蘇軾,他在前人思考基礎上寫出《赤壁賦》,關注的依然是天地宇宙之大和生命之小,在大與小的對比中,為個體生命定位,開始透出一股終極關懷的意味。

某種意義上,古今中外所有在文學作品里討論天地、生死的作家,都首先是一個思想者。在我看來,陳永和在寫作下面所列她的一系列小說時,正帶著這樣一種思想者身份。與前面那些思想者只思考而并無具體解決方案不同,她不僅在哲學層面進行著思考,也嘗試在作品中探尋解決方案。

讀《歸去來兮》,很容易讓我聯想到此前讀過的她的《黃玫瑰陷阱》《困境》《和妹妹最后的日子》《光祿坊三號》,乃至最早發表在《收獲》雜志的《一九七九年紀事》。

《黃玫瑰陷阱》講述了一個愛與死、美與死交織的生命過程:少年對美和藝術的偏執追求,母親對兒子畸形的愛,讓身有異秉的天才少年一步步走向了死亡。《和妹妹最后的日子》以近于日本“私小說”的內心獨白,剖析了自己(姐姐)和家人圍繞著臨終的妹妹懷揣的細膩親情,感慨妹妹替自己度過了另一種不同的人生?!豆?坊三號》借助于一個亡者的三份遺囑(表面看像是一個臨終游戲),讓幾個與之有著親密關系的未亡人,體會到活在世上生命之間相互關聯的價值。作品最后又以靈異方式,為主人公到底有沒有死亡,是否是死后重生……留下了懸念。

文本細讀下不難發現,上述小說中的“死亡敘事”都是作者有意為之,其中的人文關懷,包含著作者強烈的自覺意識。

對比起來,《一九七九年紀事》在“死亡敘事”上似是一個例外,全篇并未刻意渲染某一人物的生命消失。但我在讀完《歸去來兮》后重讀陳永和早前這個長篇時,發現她對第一敘事人身份的設置別有用意,他居然是一個火葬場的工作人員。這決不會是作者隨意設置,它是死亡的一個替代符號,似乎暗示小說中所有出場的人物最終都會有的歸宿——他們受過時代傷害,或給別人施予過傷害,每個人的愛恨恩怨,最后都會被死亡(火葬場)終結。

重讀陳永和作品我也發現,她寫于幾年前的短篇小說《困境》,一定程度上可以視作長篇小說《歸去來兮》的一次小規模試筆。它講述的也是一個“死亡故事”:一位退休多年的老者,到同樣退休在家的老同事那里串門,發現對方因患老年重癥生命垂危,出于常情,他熱情施救,叫救護車,通知親屬,送進醫院后不斷探視陪護,并為兩人以前身份和人生際遇的懸殊暗中找到一種平衡。但因對方入院后一直處于植物狀態,為親屬后續陪護帶來諸多難題和麻煩。他日漸發現,每個來醫院的患者親屬都沒有好臉色,原因是所有的困境和難題,都是他當初“熱心相救”造成的……對于瀕死的生命要不要人為干預?干預到何種程度?是否需要以醫療手段阻止自然進程?該短篇已經給出不少的提示。

因篇幅所限,本文不再將陳永和大量涉及生死思考的作品一一進行介紹和剖析,但從上文幾個作品概要已可看出,陳永和在《歸去來兮》里圍繞人的生死存亡進行的思考和探尋,并不是作家偶然為之的文字行為。完全可以認為,生命關懷,是多年來貫穿她幾乎全部寫作實踐的人文內核。同時,這一人文內核也伴隨著陳永和小說創作中的一個自覺意識。

如前所述,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眾多杰出的思想者對于天地宇宙,生命和死亡,不乏形而上的思考,也不乏文學意義上的表達。而形而下的探尋和追問,相對來說則非常少。在“安樂死”這樣的話題上,即便當下,則仍幾乎是個討論的禁區,至少,還尚未成為被主流語境充分包容的話題?!拔粗芍馈!保ā墩撜Z·先進篇》),其中講到“死”,并不單指泛神崇拜中的鬼神,也包含了中國人面對具體如何安排死亡的態度:三緘其口。

“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边M一步考察,對于死亡,對于安樂死,中國傳統文化當中并不存在太多人文關懷,更無具體的操作指南,而個體的死亡,又包含在人類存亡之中。怎樣面對死,如何從容安排死亡,我們大多數人考慮得還很不夠。能談得上的經驗是目睹身邊人在痛苦折磨中經歷漫長的死亡過程,生不如死;或者聽聞某某人在猝不及防中孤獨死去。小說《歸去來兮》的文學表達,涵蓋了哲學、人類學、法學、醫學、倫理學等多個學科向度,也把法意與道德、理性與感性,思與行的矛盾糾葛擺到我們面前。若把“安樂死”作為一種生命文化來對待,不防把《歸去來兮》看作對中國傳統文化和國人當下生存文化的補充,它促使人們思考新的東西?;蛟S,這樣的“補充”會日愈顯得重要和必要。

從世界范圍看,“安樂死”出現時間尚短,接受和實施“安樂死”的國家和地區仍很有限。動筆寫這篇文章前,我看到一則報道:加拿大某位醫護人員建議病人“安樂死”,遇到病人強烈反對,并受到社會輿論嚴厲譴責。但既然人類已邁出選擇“安樂死”這一步,有關死亡文化的這一新文明,便有了生長的可能。

讀完《歸去來兮》,有機會又讀陳永和的創作談,可以比較清晰地發現,陳永和本著自己家人的經歷,傾向于人的自然死亡,像她作品里的一個說法:把一切交給“天”。但在小說中,她并不把自己的任何傾向強加于人。

“死生亦大矣”——正因其大,不容輕下結論。《歸去來兮》從某種意義上已經告訴讀者,關注并探討“安樂死”,至少目前來看,無法找到終極答案,尤其沒有可以讓所有人滿意的答案。每個讀到這個作品的人,都得和作者一道,面對這一理智和情感,法律和人倫,思和行的困境……或許這正是《歸去來兮》提供給讀者的最有意味的閱讀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