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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沈西城、吳思遠: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讀者
來源:澎湃新聞 | 臧繼賢 韓亦笑  2024年03月12日07:23

沈西城,原名葉關琦,香港作家,香港《武俠世界》雜志社前社長,出版有《舊日滄桑》《西城憶往》《西城紀事》等著作。他曾為金庸的《明報》寫稿,但并未在《明報》工作。與金庸見面次數(shù)雖不多,但他直呼查先生看人準,因為金庸曾說:“小葉坐不定的,不適合做編輯工作,但寫東西還是可以的。”

因家在《明報》附近,沈西城經(jīng)常與金庸的《明報》同事聊天,得知了不少金庸軼事,細節(jié)非常豐富。后成書名為《金庸往事》,篇幅雖不長,但還是有不少有趣的故事。沈西城說,如果讀者覺得他這本書薄就對了,說明大家覺得有意思,還想繼續(xù)看。再者,他知道的故事雖多,“但也只能把確有其事的內(nèi)容寫出來”,這樣才能對大家負責。

著名導演吳思遠是沈西城的故交,他非常佩服金庸對香港新聞事業(yè)的貢獻。也是他提議沈西城,“你知金庸甚詳,何不寫一本有別于正統(tǒng)人物傳記的《金庸往事》?”

沈西城和吳思遠共同接受了澎湃新聞的專訪,他們就各自了解的金庸往事回答了記者的提問。今日特此刊發(fā)此篇訪談,以紀念金庸先生誕辰100周年。

沈西城(左)和吳思遠接受澎湃新聞專訪(臧繼賢 攝)

沈西城(左)和吳思遠接受澎湃新聞專訪(臧繼賢 攝)

“我所認識的金庸”

澎湃新聞:讀了您的書才知道原來金庸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這倒是沒有想到。

沈西城:他一定不像我們兩個這么能說話的。有兩個原因。第一呢,到了香港就講廣東話嘛,查先生不習慣,他這個“上海佬”沒有辦法把廣東話講好。第二呢,他是一個不喜歡講話的人。他太太告訴我,“我跟他結婚四五十年,從來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家里,就是坐在那里看書,不喜歡講話。所以說你去訪問他,他后來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是非常好了。”當初我們訪問他,如果我們講上海話,只講廣東話,就是我們講三句,他回答一句。后來我看中央電視臺采訪他時,他已經(jīng)講得很好了。

澎湃新聞:金庸后來跟倪匡的關系也不是很好?您的書中有寫到。

沈西城:是這樣的。倪匡從來不主動找查先生的,只有查先生找他,為什么呢?倪先生的理論就是“你發(fā)大財了,我找你干嘛”,好像有目的,對不對?人很多時候是會這樣想的。查先生是不會把心里話告訴別人的,所以跟他做朋友很好。但說他會非常積極,也是不可能的,這是他的性格。但查先生的好朋友,倪匡算是其中之一。我看查先生生平也沒有什么知己,比較來說倪匡和阿樂同他關系還不錯。

吳思遠:阿樂還是小孩的時候就跟著他了,十七八歲就跟著他,是他的親信。

沈西城著《金庸往事》

沈西城著《金庸往事》

澎湃新聞:所以書里寫到,阿樂說,查先生是性格有點多疑,不太容易相信別人。

沈西城:阿樂,他能相信30%吧,大都不能全部相信。但我想全世界的老板、領袖都是這樣的,他們不可能百分之百對你信任,但是他們相信你一點,你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對不對?查先生是這樣,聰明的人都是多疑,本來沒事變得有事了。

澎湃新聞:這是不是跟他后來事業(yè)做太大了有關?

沈西城:不不不,我相信這是DNA。可能生下來就這樣,對不對?你看,倪匡賠本了他也不管,還“哈哈哈哈哈”大笑。每個人的性格受后期發(fā)展的影響不大的,該怎樣還怎樣對不對?每個人性格不同,但查先生還是很重友情的。我書里寫到一個朋友,是不太有名的作家。要過年了,自己沒錢了,想到查先生,其實他們是不熟悉的。見面后他問了一句,“查先生,你好嗎?”。他是不好意思開口的,但查先生看出他有什么事情,就說“你有什么困難就說吧”,于是給了他兩萬塊。所以查先生對人也是不錯的,他不會要對方還這個錢的,不會給很多,但兩萬塊足夠過個年了。

澎湃新聞:所以書里寫金庸小氣是你開玩笑的?

沈西城:說小氣是開玩笑,他其實不是太小氣。其實我現(xiàn)在了解了,做老板是不一樣的,當去做一些投資活動的時候,是要算計的,因為不一定會贏,輸了怎么辦?所以查先生是對的,不能亂投資。做生意跟本人是兩件事情。我不懂做生意的,但他不是小氣,不然《明報》沒有辦法生存。

澎湃新聞:所以他不僅僅是文人,而且還很有事業(yè)心。

沈西城:是的。我相信很難有這種人,小說寫的這么好,還能賺大錢做生意,不容易的。多數(shù)作家是不適合做生意的,這種例子也很多。

澎湃新聞:那金庸應該是個情商很高的人。

沈西城:對,不開心還是開心看不出來的。他不會罵你,但看人看得很準的。他說我只能寫寫稿子,不能坐定做事的,他真的看得很準的。那個時候我給《明報》寫稿,人家以為我在《明報》做事的,其實我沒有做過事。好像倪匡也從來沒有在《明報》做事。倪匡說,“我才不來,我就跟你做朋友好了。我進來做伙計,是不是身份不同,關系也不同了?”但我家就在報館附近,我經(jīng)常跟他們的編輯聊天,了解了很多關于《明報》和查先生的事情。這些人都跟著他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了。我見查先生次數(shù)不太多,但我和他的同事聊過很多。

澎湃新聞:您書里還寫到金庸是一個性格多變的人,那是不是也體現(xiàn)在《明報》風格的變化上?

沈西城:這就是女人的感覺跟我們男人不同。女人說老公最好永遠愛自己,老公是愛你的,但愛過兩三個。查先生做報紙就是這樣,有時候想做報紙,定的方針是沒錯的,但大勢所趨,是要變的,不變不行。就好像說他在《明報》里面加一個美女,社會總覺得《明報》變了,但不是的。每張報紙都有,你沒有,你不做人家做,銷路就少了。他是做生意的,所以在某些地方還是要通俗一下的,但他不會去刻意宣傳女人。他的報紙是私營的,還是要想怎么賺錢的。

金庸是韋小寶還是楊過?

澎湃新聞:您這本書里澄清了一些關于金庸感情生活的傳言,聯(lián)想到金庸小說里的人物,是不是可以說他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

沈西城:我說查先生有時是楊過,有時候是韋小寶,他不開心,講他是君子劍呢,他更不開心。其實他的性格很復雜的,什么成分都有了,不然他不可能創(chuàng)作出這么多不同的角色。他的內(nèi)心非常豐富,不一定是感情,對于人性、人物性格、人物之間的關系,尤其是寫女人,他寫絕了,這跟他三段婚姻有很大關系。他的第一個太太我們沒見過,他說這段婚姻讓他很痛苦。第二段婚姻他有很多愧疚。第三段婚姻才是最完美的。

吳思遠:第三個太太是他發(fā)現(xiàn)的“小龍女”,她那時候才16歲。

沈西城:這個查太太16歲的時候認識了查先生。查先生一眼看見她,就覺得自己找到了那個人,他也懂得追求。那時候查太太都不知道金庸是誰,她不看武俠小說,所以她不認識他。他們認識的過程是查太太告訴我的,應該是最正確的,除非查太太騙我。不是查太太一見面就說:“我很佩服你,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字嗎?”不是這樣的,她都不認識金庸,但金庸很開心。她沒有什么動機。我跟查太太一起吃飯,她那時將近70歲了,還像少女一樣。

吳思遠:她到現(xiàn)在,行為舉止就像小女孩,所以這是我們感覺查先生喜歡她的原因。因為他第二任太太非常強悍,很能干。剛才沈先生講到他內(nèi)心是很復雜的,所以他能塑造出不同性格的女孩子。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大概是小龍女。那一剎那他見到這個女孩子很天真、很漂亮,也不知道金庸是誰,也沒有什么目的,又對他那么好,請他吃東西。查先生就覺得這是我心目中的小龍女,所以他才會跟第二任太太分開,其實很不容易。如果不是找到他心目中小龍女一般的人,他不會動感情的。所以這三段婚姻是豐富了金庸的人生。他的第三任太太跟他在一起以后低調的不得了,什么事情就是跟著查先生,從來不跟外面講一句話,幾十年也真是不容易。

沈西城:我跟查先生說,他的第三任太太阿May當初是沒有什么動機的,但是查先生是有目的的。當時查先生過了兩三天就送手表來表白了。當時我是跟阿May開玩笑,我說“你請查先生吃的這個火腿扒很值啊”。她仍然很天真的樣子,說“我是一個小女孩,他還真叫我出錢”。

吳思遠:他說讓請她吃個火腿扒,就是一塊牛排,上面有一片比較厚的火腿,旁邊一個菠蘿,這叫火腿扒。查先生送給她的表多少錢?是幾千塊錢?

沈西城:是2700塊。

吳思遠:當時2700塊是非常值錢的。那是哪一年?

沈西城:1966年。

吳思遠:1966年的時候,我在邵氏公司當副導演,一個月是450塊工資。2700塊相當于我七個月的工資。那等于現(xiàn)在送10多萬的手表了。

沈西城:我開玩笑說,查先生你追女孩子還是很大方的。他真的是很舍得花錢。阿May說,查先生對她來說有四個身份:長輩、爸爸、哥哥、老師,“我不懂的事情是他教我的,我什么事都得問他”。所以說阿May是真的喜歡他,不是貪圖他的錢。查先生生病的那幾年,人家交代事情,她都說有什么事去找秘書,她現(xiàn)在最主要的工作是照顧查先生。我聽到覺得很感動,她不是騙人的。我跟她說我要寫關于金庸的書,她說你寫就好,不用給我看,我要照顧查先生,沒時間看。所以說她是一個沒有什么動機的人。

《神雕俠侶》劇照

《神雕俠侶》劇照

澎湃新聞:所以金庸其實不像韋小寶,他更像楊過是嗎?感覺他還是挺專情的。

沈西城:對,其實他很專情,他的第一個太太讓他很心痛,第二個太太比較強勢,第三個太太是他找到的真愛,在一起差不多50年。問查太太有沒有聽過查先生什么緋聞,她說沒有。他不像有的作家起碼有幾個緋聞對象,他一個都沒有,他就是喜歡阿May。所以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男人,只喜歡一個女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查先生一找到真愛,他就是楊過。他有一點像韋小寶,有一點像君子劍,但是最主要是像楊過。

吳思遠:查先生心里面想做韋小寶,但他表面上做不出來,他講話很木訥,很深沉。其實他不輕易向人家透露他在想什么。所以你看他的社評寫的很好的,很有條理,聽說高層都會看。他是學國際法的,對國家大事、國際形勢的看法都很有條理。所以他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

金庸晚年為什么修改自己的武俠小說?

澎湃新聞:那金庸對自己的武俠小說是什么態(tài)度?很滿意嗎?

沈西城:查先生看自己的書會笑。但是他寫第一部的時候還是很痛苦的。第一他沒有寫過;第二,雖然讀過很多,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寫的好不好。那么怎么辦?他把小時候在海寧聽家里工人講的故事——說乾隆是漢人,跟紅花會結合起來,仿效這種故事,用這種寫法,每天寫一段。他寫的時候不可能知道自己會成為這么受歡迎的作家。有時候他認為自己寫得很好的地方,當時人家看來覺得馬馬虎虎;有時候他覺得很不滿意,但是別人覺得非常喜歡。很多文學評論家評論金庸先生的小說如何如何,但他寫的時候可能也沒有想到。文學家看出了作者本人也不知道的意思。

澎湃新聞:金庸晚年修改自己的小說,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態(tài)呢?是因為不滿意還是有其他原因?

沈西城:他追求完美。但我說世界上沒有完美,對不對?但他喜歡,他退休了,想讓自己有點事情做,讓自己好受。他修改出來,有的人喜歡,有的人反對,就是說人家重視他的作品才會有正反意見,所以他也很開心。他改的很過癮,反正都是自家出版社出版,不用獲得審批。他每天喜歡做事,不做事不開心,自小都是這樣。

澎湃新聞:他晚年的改編引起的爭議還挺大的。他有沒有收到這些意見?他聽到反對的意見有怎樣的反應呢?

沈西城:其實他的性格有點怪,表面上好像沒事,但心里有事。他是很緊張自己的作品和人家的意見的。一聽別人說的對,他回去就改一改,所以越改越多了。其實他的好朋友倪匡先生跟他說不要改。查先生說“為什么錯了也不改”,倪先生回答,南極熊、北極熊亂套了都不要緊,怕什么。倪先生收到讀者來信,說“倪先生,你這里寫的不好”。他回復說,為什么?你怎么知道不好?人家說,我看完了,結尾好像有點不對。倪先生會說,謝謝你,不好看你怎么會看完呢?倪先生就是這樣的,但查先生就不是,別人一說不對他就要回去研究。

吳思遠:因為當時每天連載,并不是說整篇小說寫得不好,而是后面總歸會跟前面有點矛盾、有點漏洞。

沈西城:所以有的作家是“出門不認賬”“不退貨的”。但是查先生的作品是讀者不滿意可以“退”的,這是他和有些作家的根本不同。所以說一個真正偉大優(yōu)秀的作家,除了他本身的天才之外,認真也是非常重要的。香港有很多作家,大概還是有天分的,但沒有查先生這樣刻苦,沒有他這么認真,沒有他這么執(zhí)著。這些作家成名后,生活就腐敗了,泡妞、喝酒,不節(jié)制了。查先生不是這樣的。所以要成為一個大作家,天賦、認真刻苦,兩者缺一不可。當然,運氣也很重要,對不對?如果羅孚先生沒叫他寫,他沒有機會也不行。但是如果不能刻苦寫作,有機會也沒用。

“對金庸的評價不能撇開《明報》”

澎湃新聞:那社評和武俠小說的寫作他更看重哪一個?

沈西城:我相信他最愛的還是他的武俠小說。不然不會改了又改,他也很在乎人家對他的評論。所以還是在他面前不要說真話,他還是喜歡聽“你喜歡哪一部”。但其實很難在他的武俠小說中挑出什么大的缺點來。有的像以前連載的時候就出的單行本,他沒有很仔細地改,好像《天龍八部》前面和后面有一點矛盾。TVB在拍他書中“六脈神劍”的時候,我就寫信給他:“查先生,這里要修改修改。”后來他改了,修改得很完美,很難找到缺點,只是說你喜不喜歡他的修改。當然了,他的十五部武俠小說有一兩部不是很多人提的。好像是說《鴛鴦刀》《白馬嘯西風》的人比較少,但起碼有十部。每個人都在提,這也不得了了。

吳思遠:其實查先生的成就不單是他的小說,還有他的《明報》,這是一個成功的報業(yè)。他的報紙到現(xiàn)在仍然是一份知識分子的報紙,《明報月刊》是一直虧本的,但還是在堅持,是現(xiàn)在香港唯一一份比較有學術性的刊物。那么這是查先生的一種理念,他在武俠小說里面賺到錢了,所以有財力把報館做得很好,而且他的社論寫得非常精彩。所以我看他,不僅把他當作能寫小說的文人,也把他當作很有水平的新聞工作者,而且報館也經(jīng)營得很好。所以當時很多人在他的副刊寫小說,在那里寫連載是一種榮譽,但他稿費給的就不多了,這是理由之一。他說,你在我這兒寫,你就成名了、有格調了,這也算是一種酬勞嘛。到現(xiàn)在為止,《明報》還是相對秉承知識分子傳統(tǒng)的,現(xiàn)在香港很多出名的報人都是《明報》出身的。所以我覺得評論查先生,不能僅僅討論他的小說,他作為新聞工作者的成功也應該考慮。

沈西城:內(nèi)地多是關注查先生他的小說,對《明報》不太知道。

吳思遠:辦報的時候,他覺得不對的地方,據(jù)理力爭;對的地方,他就說你好。所以我是很尊重他的。

沈西城:沒有這種。我們香港之后也沒有。

吳思遠:查先生當時也在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員會,他也提了很多方案。當時因為他講話客觀,不像有些報紙亂罵或者亂捧,他不是這樣的。所以我想,以后在這方面將會給他一個比較中肯的評價。寫小說是他一開始用來謀生賺錢的,但他的理想遠遠不在此,他想要有格調,做個成功的報人。所以《明報月刊》從第一期到現(xiàn)在我全部看過,一期都沒拉過,因為真是有水平的,是知識分子辦報。有人就說,你們香港有什么雜志拿得出來?我就說《明報月刊》可以。因為它不是發(fā)表政論,而是講學術。所以我覺得查先生創(chuàng)辦《明報月刊》非常有遠見,而且是一個文人辦報的風范。因為香港很多時候是老板辦報,要賺錢才辦報。查先生不一定要賺錢,他是文人在辦報。他的徒弟林山木的《信報》也是文人辦報,只有這兩份報紙是成功的,其他都不是文人辦報。所以他從稿匠到辦這樣一個大報館,真的不容易。像他這樣非常成功的文化人和新聞工作者是不多的。

“我為什么沒把金庸武俠小說改編成電影?”

澎湃新聞:想問吳思遠導演,您什么時候開始讀金庸小說的,對您的劇本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嗎?

吳思遠:我在香港的時候,金庸小說很流行,每天在報紙上連載,有很多人在追,每天的故事都有一個很小的高潮,吸引讀者明天繼續(xù)看。我記得那時候每過一個禮拜或者十天,就會出一個單行本,大家還是搶著買。雖然大家都讀過每天的連載,但還是會買單行本,想一口氣再讀一遍。我記得當時我在中學教書,那時候我們都是年輕老師,一看單行本出版了,買回來大家都是搶著看的,傳來傳去,你想當時影響力有多大。

1960年代香港的《神雕俠侶》單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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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金庸的小說正式出版,封面也設計得很漂亮,還配了圖,金庸自己后來也修改過。當然有人認為修改得更好了,有人認為沒有。但金庸小說的流行是一種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近代以來是沒有的,就算講跟封建家庭對抗的巴金作品知識分子都喜歡看,但也沒有像金庸的作品,上到學者,下到販夫走卒都會讀,所以這真的代表他的影響力。在香港,金庸小說里的人物變成了一個個符號,現(xiàn)在有很多人就用金庸小說里的人物做口頭禪,比如用楊過指代腦子動得快,用韋小寶代表反派——指那些道貌岸然,其實心里面想做壞事的人,就像我們使用魯迅的阿Q一樣。金庸先生曾說,他希望100年以后,還有中國人會看他的書,他會很高興的。我相信一定會有的。

香港郵政將要發(fā)售的“金庸小說人物II——俠之大者”的特別郵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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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以后在電腦特技更先進的情況下,金庸的小說能拍成更好的影視作品。因為現(xiàn)在小說里的很多場景寫得出來但不一定拍得出來,但是以后一定可以。其實金庸不懂武功。我很早以前就問過金庸懂不懂武功,他說一點都不懂,就是憑借自己的想象力寫的。但中國的文化都有傳承在,他之前是喜歡還珠樓主的,如果他沒有讀過《水滸傳》或者還珠樓主,他也可能寫不出來的,他也要借鑒,也要學習消化,而且他寫出來的更好。我想近幾十年之內(nèi)想超越他都很難。

沈西城:你拍了這么多武俠電影,從來沒有拍過金庸的,還說喜歡金庸,這是什么道理呢?我來訪問吳思遠。

吳思遠:拍金庸呢,第一個是版權問題很麻煩,人家買了,或者人家拍過你再拍,都很麻煩;第二是他的小說要拍成兩個小時的電影很難,是一個挑戰(zhàn)。篇幅很長,拍成電視劇比較好。

1963年,金庸(右)出售《倚天屠龍記》版權,此為簽約現(xiàn)場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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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想請問吳思遠導演,武俠電影里的功夫片段,是不是最開始拍攝的時候還是有很多真功夫的,而現(xiàn)在主要依靠技術手段是嗎?

吳思遠:是這樣的。以前的粵語片都比較有舞臺的味道,招數(shù)不太好看,舞臺都很虛假。當時都是廣東粵劇戲班的這些人來參與拍攝的。當時一開始粵語片很流行,就算后來開始拍國語片,也都是愛情故事、文藝片,沒有武打的。一直到邵氏集團,才開始追求更加多元的題材,所以就請了個攝影師出身的導演徐增宏,拍了第一部武俠片,但拍出來效果也是一般。當時香港人很喜歡看日本片,《宮本武藏》這些啊,看的我們都傻眼了,運用武士刀啊劍啊之類,非常精彩。但他們到底怎么拍的,我們毫不清楚。

后來包括徐增宏在內(nèi)的一行人到了日本的片場取經(jīng)才了解到,武打場面除了套招以外,還要利用攝影師的角度加上被打或者出招的那一方的反應來配合,還要利用觀眾視覺的誤差。利用這幾種條件套出來的招才會更加真實。再加上后來美國電影《圣保羅炮艇》在香港拍戲,當時香港很多武士也積極參與到拍攝當中,才發(fā)現(xiàn)美國人是如此拍攝拳擊的,也是利用不同的角度來反映打斗場面的。尤其讓他們大開眼界的是,他們摔在的地上鋪的都是香煙盒子,不像我們香港人用的是棉被。以前這三樓跳下來,不得了,下面即使鋪棉被,演員掉下來還是受傷,因為這個不卸力。一看老美叫人在外面買香煙盒子,折起來鋪在下面,人跳下來在上面,“嘩”的一卸,把力道都卸了,就不會受傷。我們香港演藝圈前一代,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都會折紙皮盒子,我都會折的。因為一有什么鏡頭演員要從上面掉下來,武術指導說幾層、多寬,我們每一個人就馬上很熟練地開始折紙皮盒子。因為一個人折的話需要很長時間,所以全組人都來幫忙。這就是香港電影從外面學來的學問。

香港的武打片之所以拍得那么好看,首先因為我們有自己的武術,各門各派的武術。第二個因為我們在香港的心態(tài)是開放的,吸收了很多外來的技術,我們把外來的技術融入自己的派別——南少林、北少林、南拳北腿、鶴形拳、福拳,然后又拍得多了,慢慢累積了經(jīng)驗,就成了氣候。所以現(xiàn)在我們香港人拍的動作片在全世界還是第一。我們超越了美國,他們來來去去就那幾樣,但是香港的片子變化就很多,尤其是吊威亞,出神入化。我們吊威亞的技術好得不得了,像洪金寶、袁和平的班底都有幾個專門吊鋼絲的專家的。導演說這個人要飛到這里,以前是很簡單,演員飛就可以了,現(xiàn)在里面還有變化。那么吊鋼絲的技術在當年還有一個困難,就是需要攝影機避開鋼絲,因為沒有特效能把鋼絲抹掉。現(xiàn)在簡單,有電腦做特效,全部拍好以后把畫面上的鋼絲抹掉就行。所以現(xiàn)在香港的動作片是出神入化的。

金庸武俠小說的流行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嗎?

澎湃新聞:吳陳比武之后,香港才有武俠小說的連載,就想問兩位,武斗是武俠小說產(chǎn)生的現(xiàn)實基礎嗎?

沈西城:在吳陳比武之前呢,香港其實已經(jīng)有武俠小說了。

吳思遠:你要解釋一下,否則他們可能不清楚。吳陳比武就是當年兩個名家,一個是吳公儀,另一個是陳克夫。當時香港是不準比武的,法律不允許。結果他們移師到澳門,在澳門一個小的賭場比武。當時很轟動,報紙每天報道——要打了要打了,最后打個平手。但是已經(jīng)掀起了武俠的高潮了,講究各種派別。

沈西城: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南方就已經(jīng)有武俠小說了。當時叫南派,就是在廣東一帶的作家,寫“洪熙官”“方世玉”那些的,但這種小說太枯燥,不是太好看。吳陳比武之后呢,《新晚報》的一位先生在跟羅孚老總聊天時說,香港人澳門人都這么喜歡看比武,我們可以刊發(fā)武俠小說啊。他們就找了梁羽生,他寫了《龍虎斗京華》之后,非常受歡迎。他們也貪心,找到一個人寫不夠,還要再找一個人。這時又“炸”出來查先生,寫了《書劍恩仇錄》,然后就不得了了。

吳思遠:這也是個偶然機會!他從來沒寫過。

沈西城:他們兩個都沒寫過。

吳思遠:假如當時總編輯羅孚,不找到查先生寫,也許就永遠沒有機會。人是很講究機會的。總之,他抓住機會,寫出來,非常受歡迎。這個受歡迎程度也讓他以后有雄心辦報紙,用他的武俠小說連載來吸引讀者。所以這是非常關鍵的一件事。

澎湃新聞:您的書里也寫到很多人對金庸武俠小說的評價。讀完讓人覺得金庸的作品不僅僅應該放在文學作品層面進行評價,它也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所以想問問兩位如何看待金庸武俠小說引發(fā)的這種文化現(xiàn)象?

沈西城:文化現(xiàn)象是因為他的小說太普及了。有多少人都是上學的時候晚上不睡覺,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讀金庸小說的。這也是沒有辦法。那個時候買不到書。我小的時候也是媽媽不讓看,我就把被子蓋在頭上看,一定要看完了才睡。也有人在上課的時候,上面擺一本教科書,下面卻在看金庸小說。結果被老師發(fā)現(xiàn)沒收了,老師自己也想看。就有同學去找老師要書:“老師,這本書是我的。”真是每個人都要看,有哪個作家會有這樣的待遇?

吳思遠:所以后面不管有人怎么去批評金庸的小說,我覺得都是雞蛋里挑骨頭。一本如此流行、不同階層都喜歡看的書,說它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有點故意與眾不同的意思。金庸的小說很吸引人,要說有什么價值,肯定是文字很流暢,情節(jié)很豐富,才會吸引讀者追下去。有些書很有分量,但看了幾頁已經(jīng)悶得不得了,金庸的書卻這樣吸引人,就說明他的文字吸引力非常強。很多去美國的中國學者都帶著金庸小說,或者讓家里人寄,用以排解寂寞的時光,這對一個作家來說應該是很榮耀的事情。此前我在活動現(xiàn)場介紹金庸時說過,“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讀者”,金庸很高興。我覺得他的成就就不用再評定了,他的文字在歷史上已經(jīng)有定論了,沒有爭議了。

對于金庸的小說,自己喜歡多少,每個人是不同的,沒有必要去爭論。金庸小說的價值在于,第一,在他之前雖然也有很多武俠小說,但并沒有他的文字那么吸引人。第二,金庸的小說把歷史跟幻想的人物結合得很好,故事都有歷史背景,讓讀者以為歷史上真的有韋小寶這個人物,這一點是非常難得的。我很小的時候在上海讀過《十二金錢鏢》,那時候說武俠小說是旁門左道,都是舊社會留下來的,不能看的。但我當時就很喜歡武俠小說,但我那時讀的和金庸的一比,還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如果用電影的術語來說,金庸的每一個人物造型都活生生的、都是不同的——正派、邪派或者表面正派其實邪派。金庸的人物塑造非常成功,能夠吸引讀者不停看下去,這其實是一種不簡單的功夫。

沈西城:查先生把高雅文學跟通俗文學融合起來了,所以他寫的小說很多人看,這一點非常重要,但我看很多專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他的文字讓人能讀下去,大學教授也看,開車的也看,這才是真正的文學。文學不能只在一個小圈子,而是屬于全體同仁,是14億中國人民的。這一點最重要。查先生做到了。我后來受查先生影響,寫作也是有雅有俗,不能太深,但也不能太淺,讓教授覺得很有意思,普通人也能看得明白。

澎湃新聞:目前武俠小說相對于玄幻小說會有一種式微的狀態(tài),想問下您對武俠小說的前景怎么看。

沈西城:現(xiàn)在武俠小說在香港是沒什么前景了,香港寫武俠小說的作家基本都沒有了,老的作家已經(jīng)過世了。原本能夠寫的還有位西門丁,他也退休了。香港的《武俠世界》也停刊了,已經(jīng)沒有紙媒發(fā)表的途徑了。從前景來講,反而在內(nèi)地還是好一點,加了一些玄幻的內(nèi)容,變成了仙俠,那就是和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這類小說差不多,對不對?跟金庸、梁羽生的有一點分別。可以說傳統(tǒng)的武俠小說是后繼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