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選中短篇 | 202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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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萬松浦》2022年第1期，責編夏海濤，呂月蘭
張煒《書童》
張煒一向以厚重深沉的長篇小說著稱，其實他對于短篇小說文體的經營也是別具匠心的，《書童》便是如此。古代讀書人出行居家常有伴身的書童，小說便從書童這一意象展開，在一位老人與他十七歲的小保姆的點滴相處中，寄寓趣思與哲思。小說寫出了伍伯對超脫與閑適的古代讀書人境界的向往，也寫出了他想恢復有書童作伴的讀書生活的一點無奈和尷尬，此外，還有隱秘的性情和幽微的欲念的纏繞。小說的語言極為洗練，三言兩語而能渾厚細致，以寫意代寫事，諸多話頭稍作點染，卻按下不表，反而讓這個簡單如小品一般的小說內蘊豐富的空間，關與人性，關于老境，關于懺悔，相信每個讀者讀完都會有各有側重的人生感喟吧。
《智能時代》是一篇有著豐富言說內容的軟科幻，不長的篇幅里對職場里的人際關系、夫妻間的信任危機、人工智能萌生的身體意識乃至性別意識都有所涉及，人工智能對社會生活侵襲的深度和廣度也瀉于筆端。當我們習慣于接受人工智能提供的標準化、規則化、通用化的服務時，實際上是配合著人工智能，改造了我們自己的思維方式。此刻作者的腹誹或暗諷也呼之欲出：也許作者想問的是，智能時代到底是機器的智能化，還是人類的機器化呢？
這篇小說的作者秦北是一位在半導體行業從業十多年的“八零后”，中篇小說《中關村東路》，是秦北繼《歸心》之后又一次將目光聚焦當下的國產芯片行業，從自己十余年的半導體行業從業經驗出發創作出的現實主義力作。
主人公任大任是畢業于清華大學的高材生，他為了實現心中夢想，打破國外高科技企業對芯片行業的壟斷，研發出具有真正自主知識產權、掌握核心科技的“中國芯”，毅然辭去自己在中科院半導體研究所的工作，創辦了“掌芯科技”。在小說中，任大任的創業之路險象環生，就在短短幾天里，他和他旗下的“掌芯科技”先后遭遇了團隊核心成員被競爭對手挖墻腳、新產品測試出現重大事故、公司技術能力受到同行質疑、公司融資過程中被資方刁難等若干困難，但最大的困難則是當下席卷全球的“芯片斷供難題”、也就是半導體行業產能極度不足的問題，以及國產半導體行業被國外同行處處設限、被“卡脖子”的困境。面對重重困難，任大任頂住了壓力。任大任遇到的每一個困難，都像他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樣，“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同時也寓意著中國的半導體行業、“中國芯”的研發之路，必將在經歷一次次的磨難之后，鑄就屬于自己的輝煌。
《中關村東路》這篇小說所塑造的不畏艱險、迎難而上、踔厲奮發、篤行不怠的科技工作者的形象，完全當得起“新時代的‘中國的脊梁’”這個稱號。
這篇小說將一種個人化的影視從業者的行業生活，與我們慣常討論的卑微艱苦的“京漂”寫作有效地結合在了一起。但是在行業見聞和“京漂”的現實感之外，小說最重要的部分其實在于，這里的“摳綠大師”所寄予的隱喻意義。小說所謂的“摳綠”，跟我們常說的P圖并沒有什么不同，指的都是給原有的陳舊凌亂的世界替換上華美新亮的背景，這里的隱喻在于一種現實的“造夢”，因為“摳綠”的背后隱藏著一種“劣質”的真實。那么究竟應該沉迷虛幻而無法自拔，還是直面現實卻發現無路可走，這其實“摳綠大師”試圖延伸討論的話題，也是小說帶給人們的深意所在。
這個短篇小說的實際發生時間，不過是短短的一瞬，是一個人從摔倒到爬起的須臾之間。就在這樣短暫的時間里，牛健哲馳騁想象，用簡練而有力的文字，讓人物在摔倒后頭腦混沌的一小段時間里，在記憶和想象中經歷了一遍自己的人生，用幾個細節似乎就寫出了人物在世間的樣子，大概者就是題目中“造物”的意思。這小說或許提醒我們，不只是一個人親歷的一切，包括那想象中的部分，包括那些從未發生過的事，當這一切因某種原因在頭腦中顯現的時候，它們一起構成了一個豐富復雜的人，也才顯示出生活混沌而讓人棖觸萬端的況味。
《空蛹》圍繞“蛹事件”展開并結構自身，小說中的人物，包括敘事者，卻無法對“蛹事件”以及蛹本身給予清晰的描述。大致情形是，蛹誕生于我兒時生活過的港口村落，與蛹一并出現的，除了自然界的異象，還包括人們的失蹤、失語、失憶，以及后來的降維定性（人們把劇變帶來的影響稱為“信息污染”），融合與抵抗。
“我思于我不在之處，我身在我不思之處。”在向外發散和向內尋找的矛盾里，過去的人與事，連同自身的回憶、感觸，積聚成一間“思想雜貨鋪”。借助流動的形式與飄忽的方位感，作者對時間和世界的本源性疑難展開議論，同時對語言本身的合法性提出質疑。
栗鹿是一位有才情有想法的寫作者。《空蛹》作為她的生長之作，讓我們看到了時下青年寫作中寓于流動性的質感與實感。
次仁羅布是一位優秀的藏族作家，這次他將目光投射到世代居住于邊境之地的同胞，一個名叫普次仁的藏族少年，在父親的影響之下，胸懷衛國之志，在周圍世俗的不解甚至不屑的眼光中，放棄離開故鄉，而是選擇放羊戍邊。與許多藏族作家一樣，次仁羅布的語言異常簡潔，毫無修飾，有著自然清新的美感，并且整部作品充滿著豐沛原初的深厚力量。同時，這個作品也提醒著我們，在少有人關注的邊境之地，有那么一群少數民族的同胞，他們以自己對國家的赤誠之心，不畏艱難與犧牲，毅然決然地投身于國土的守護，他們應該被看見，被尊敬，被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