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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哈穆德和他的糖蘿卜(納鶯萍)

http://m.jufengx.com 2016年05月12日10:35 來源:《民族文學》2016年5期 納鶯萍(回族)

  題記:只有經過地獄般的磨練,才能煉出創造天堂的力量。只有流過血的手指,才能彈奏出世間的絕唱。——泰戈爾

  麥哈穆德降生在舊中國寧夏永寧縣納家戶,歸真于市場經濟改革開放中期,終年八十歲。他是新中國培養的回族知識分子,官名兒納殿幫,回族的經名兒麥哈穆德。他一生起伏跌宕,但是臨終卻說:我是幸福和滿足的!

  一切不幸都可以忍受、天下沒有逃不脫的逆境

  七十六年前,苦難的中國上演著戰爭的鬧劇。這一時期,各地軍閥你爭我奪,天昏地暗。三十年代中后期,寧夏也不安靜,發生了孫殿英、馬鴻逵軍閥混戰。巨大的災難將百姓推入痛苦的深淵,據資料不完全統計:死傷士兵達四萬五千余人,凍死餓死的災民有五千三百多人,小小寧夏尸橫遍野。

  因為戰爭,多少百姓無辜犧牲?馬鴻逵統治寧夏期間,施行了殘酷的抓兵,抓兵成為他歷史上不可饒恕的罪惡。不間斷的戰爭造成了馬鴻逵部隊兵源枯竭,馬鴻逵硬性規定十八歲至二十五歲青年合格壯丁者,三抽一、五抽二,幾年下來,適齡青年被抓光了。于是,他再下令十三歲至五十五歲的男人抽丁當兵。征兵期間,有錢的大戶,雇傭窮人充數,也有賄賂成功逃避抓兵的;沒錢的窮苦百姓,為了保全自己和家庭舉家外逃的,或者自殘身體造成斷手斷腳的比比皆是。為了逃避抓兵,有人用錐子刺瞎眼球,有人用利刀砍斷手指,有人毀壞面容,還有的人用中藥巴豆糜爛自己的下身或肛門,故意假造梅毒。每年征兵令一下,所有部隊、保甲長一起出動,四處抓兵,雞飛狗跳,路斷人稀,害得絕大多數貧民家庭只剩下老人孩子,情景十分凄慘。

  麥哈穆德(以下簡稱穆德)和他的家人像所有窮人家一樣艱難度日。有一天,昏暗的納家戶街道突然闖進來一大隊人馬,像是搶吃莊稼的蝗蟲一般,黑壓壓撲向百姓家里。領頭的幾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黃綠軍衣配馬褲長靴,頭戴青天白日大蓋帽,挎著盒子槍。跟隨在身邊的保長向鄉親們喊:今天馬主席(馬鴻逵)的部下劉副官到戶里征兵,每家每戶一個丁,有人的出人,沒人的出錢,一戶也不能少。這些人氣勢洶洶地在戶里竄游,然后在鄉公所安營扎寨,等著抓人。此時陰云密布,沉悶的空氣令人窒息,戶里的父老鄉親聽說馬鴻逵又來抓兵,心驚肉跳家家緊閉大門,大氣不敢出,躲的躲,藏的藏。

  穆德這年剛剛懂事,他上面兩個姐姐出嫁了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十六歲娶了媳婦才兩個多月,養家糊口的重擔挑在肩上,說啥也不能讓大哥當兵。可是,家里還有兩個夠當兵條件的人!爹爹和二哥膽戰心驚。爹爹為了這個事焦慮得嘴上起了一串水泡,焦躁得坐臥不安。他舍不得自己兒子被抓去當兵,誰都知道槍子兒不長眼睛,當了兵就等于有去無回。雖說二哥十三歲,但戶里許多十二三歲的男孩都被抓兵了,爹爹覺得二兒子長得弱,或許挑不上呢!抱著僥幸心理,得到抓兵的信息時,他趕緊支使大兒子連夜從家里后院墻翻出去,順著戶里的小巷子爬過一個牛棚一個馬圈,溜到戶北城墻的一個洞口。從這個城墻洞爬出去就到了湖邊上,鉆進蘆草往西北跑,人不知鬼不覺地溜進賀蘭山清真寺藏起來,就能躲過這場災難。

  很快,保甲長帶著馬匪兵進屋了,沒有抓到穆德的大哥,撲了空,氣急敗壞地將穆德爹一頓暴打命他頂兵,粗暴地連推帶搡押他往鄉公所走。穆德爹目睹老老少少不少鄉鄰被抓來押往一個方向,想找機會溜掉,可到處是馬匪兵的崗哨,怎么也溜不掉。走著走著,他突然看見一個小滿拉左手提刀右手提雞對面走來,他奮力掙開馬匪兵的手,搶到小滿拉跟前奪過菜刀,馬匪兵以為他想殺人,呼叫著嚇得四散躲在墻角邊,準備開槍射擊。說時遲那時快,穆德爹大喊一聲蹲在地上:狗日的,老子就是不當兵!話起刀落,咔嚓一聲,將自己右手兩個指頭剁下來,頓時鮮血流淌。馬匪兵們驚呆了,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撲上去把他摁住。穆德爹半臥在地上抱著自己的手,疼得面色蒼白,衰弱不支。馬匪兵連提帶拉把他帶到鄉公所罵道:囊孫日的,想找死沒那么便宜!老子今天必須從你家帶走一個人!這時,他的二兒子跑進來,見到父親滴血的手,立即嚎哭道:爹呀爹!咋剁手呀,兒子替你當兵就行啦!在場一個副官抽著煙咪斜著眼盯住瘦弱的少年問:不是家有三個男兒嗎?把大的呼來就饒了你。說著命人把少年捆綁起來,放了殘廢的穆德爹。幾個馬匪兵跟保長逼著少年敲開了家門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了更小的穆德。顯然,這家抓不到第二個人了。這時鄉公所里已抓了不少年輕人。有幾家交不出人的,爹媽都被抓來捆綁在樹上,馬匪兵們用皮鞭挨個打他們,衣服打破了,肉被打爛了,馬匪逼著他們交人。幾天后,納家戶能抓的人都被抓走了,總算平靜了下來,各家各戶仍然驚恐地閉門不出。大部分男人包括男孩子被抓走了,戶里的人家為失去親人哀哀地痛哭,再也聽不見年輕人嬉笑聲了。傍晚,家家戶戶早早熄滅了油燈,被黑暗和悲憤凄慘籠罩著。夜,死一樣寂靜,只有烏鴉不時地拍打著翅膀,哇哇地叫喚,野

  貓發出像孩子般的慘哭。

  穆德二哥被抓兵后,大哥始終沒有音訊,爹爹又氣又急,手傷越來越重,兵荒馬亂得不到及時治療,手指感染化膿整條胳膊都變得腫脹潰爛,沒過幾天活活痛死了,終年五十四歲。穆德爹無常后,穆德媽傷心絕望,十分想念不知死活的兩個兒子,他無法找到大兒子,便千方百計打聽到了二兒子的當兵地址,背上饃步行三十里路趕到軍營看兒子。軍營不讓她進去,她癡癡地等了大半天,終于等到兒子軍訓出現在操場上。人群里她很快認出了穿著軍服的兒子,隔著鐵絲網大喊兒子的名字,兒子仿佛聽見了掉回頭尋她,被帶兵的狠狠踢了幾腳。她這一來回六十里路,僅僅遠遠地看了兒子幾眼。回來的時候她走得費勁,走得無比辛苦,又凍又餓過于勞累,到家后發燒打擺子,半個月撇下幼小的穆德和十五歲的兒媳咽下最后一口氣。當穆德的大哥為躲避抓兵藏了一段日子跑回家來,剛剛上了納閘橋已經有人告知他父母雙亡的噩耗,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跑,推開破舊的柴門,看見媳婦和不到十歲的穆德蜷縮于灰暗的爐灶旁瑟瑟發抖。

  穆德大哥不到十七歲,可此刻,算是家里的頂梁柱了,他必須承擔養家的重任。

  日子極為貧困。穆德和哥嫂每天只能吃一頓主糧,多是賒借來的,那是雜米和蘿卜做的稀飯,干重活需要加一個高粱面或麩子面饃饃增加耐性。麩子吃時間長了肚脹拉不下屎,人很痛苦。每到春季,青黃不接,用野菜當主食。薺菜、馬齒莧、灰灰菜、掃帚苗……每天是一鍋綠水。嫂子把幾種野菜和在一起撒把鹽放一把粗面粉,已經是最好的飯食了!不吃糧食容易餓,外面風一吹,腿軟得打顫。太陽出來時,嫂子帶著穆德找野菜,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光了!曠野上白茫茫的一片鹽堿,像下了雪似的,最多的野菜是鹽蒿子。鹽蒿子耐鹽耐堿,堿很重,可它還是碧綠的,只有堿太重的地方,鹽蒿子變成紫色的,那種鹽蒿子太老,不能吃,叔嫂便跑到很遠的地方采野菜。苦苦菜、甜苦菜、車前草、娃娃菜,見什么挖什么。

  苦難像烏云,遠望墨黑一片,身臨其境不過是灰色

  苦難的年景慢慢有了改變,二哥把當兵積攢的一點軍晌錢寄來補貼家用。土灶里的柴火又鬧騰起來,柴火噼啪噼啪地脆響,鐵鍋里飄出飯香氣,有糧食吃了,宅院里還養了雞。大哥家添丁加人了,兩個小侄子呱呱落地。穆德十二歲,考入馬鴻逵在八里橋辦的全公費職業學校。學校每周安排時間上山打收馬蓮草、讓學生跟著教師實習造幣、造麥芽菌、制作醬油、醋等,學校還培訓學生做農產品加工方面的事情,做工增強了穆德的工業制造意識。

  穆德十四歲那年,大哥把他送到吳忠清真大寺當滿拉,讀阿文,做禮拜,吃住在清真寺里。

  孤苦伶仃的穆德生活在寺里,眼前常常出現父母的身影,有一天做完禮拜,他憂郁的眼神盯著窗外翻飛的燕子自言自語:

  燕子在唱歌

  有人在播種

  那是我爹爹

  一個心里只有安拉和莊稼的人

  他不分晝夜揮動鐵鍬、鋤頭、鐮刀

  祈求你帶來一個好天氣

  一個適宜播種、抽穗、楊花、收獲的好天氣

  讓我爹爹心想事成

  螢火蟲在飛著

  有人在念經

  那是我爹爹

  天天跪在拜毯上用湯甁洗滌眼眶塵埃的人

  他虔誠地誦讀《古蘭經》信仰執著

  祈求你照亮每一個潔凈的時辰

  讓我爹爹心想事成

  穆德蜷縮著瘦弱饑腸轆轆的身體,微閉雙眼再次合掌默念,爹媽想得我愁腸,請真主慈憫有信仰的人,帶我找到父母藏身的地方。

  汲取著來自父母的溫暖,穆德心里寬敞了。其實現實更加陰郁,日本人占領了內蒙包頭市,日機隔三差五轟炸蘭州和銀川。馬鴻逵開始了新一輪的抓兵行動擴充兵力。又要抽丁了!穆德和大哥誰去當兵?大哥的兩個孩子幼小,只有穆德去當兵。

  少年穆德穿著肥肥的軍裝在炮火下穿梭。空氣是沉悶的,環境十分險惡。每遇打仗,同齡孩子死傷無數,穆德不知道是否活到明天?心里時常充滿恐怖,有時候他跟著部隊行軍,看見那些熟悉的田熟悉的樹,樹葉雖然是碧綠的,但是院墻彈痕累累。觸目驚心的死人,死馬橫七豎八躺在路邊水邊,腫得胖胖的,空氣里飄著爛肉,屎尿的臭味,令人掩鼻惡心。此情此景,穆德總會微閉雙眼念一句清真言。一天太陽下山了,前邊吵吵嚷嚷,塵土飛揚,部隊還在行進,穆德清楚地感覺自己是苦痛的厭倦的,而此刻他聽到一聲斷喝,穆德,營長叫你快去!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大事,驚慌失措地跑步到營長面前,營長并不說什么,拉他上馬一陣疾馳。待進入一個古老的宅院,院子青磚鋪地,瓦房連接,一排六間瓦房四周群廂環抱形成四合院。穿過三個院子,院子里都是樹,樹上結著果實,似乎是梨樹,枝頭沉甸甸地垂下頭。樹下栽種著野菊。進了屋,方磚的地面鋪著地毯,似乎是個客屋,兩頭卷曲锃光瓦亮的案上擺著一色的古董,一面墻掛著古畫,一張雕漆方桌兩側的太師椅鋪著白色的狐皮。穆德站在寬大闊綽的屋里發呆,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耀得他眼花頭暈。猛然他又聽見一聲喝叫:小子!把這個盆端出去倒了!他順著喝叫跑去,彎腰端盆,一股騷氣直沖腦門,滿滿一盆騷尿。接著他被使喚著從前院跑到后院,早已經不見了營長的影子,他明白是營長抓差讓他干家務的。他見天給小姐太太端茶倒尿跑雜,早晚鋪床疊被,挑水掃院。穆德不怕干活,他人機靈嘴皮子甜,幾天下來營長家眷們喜歡上他,把他留在家里跑腿。如此一來,反讓穆德僥幸躲過戰火,避過災難和饑餓保全了性命。

  1945年國共開戰,軍長馬步芳的81軍調到固原(駐軍在中寧)穆德所在的部隊駐扎平涼一帶,營長帶著家眷調到別處駐扎了。把穆德交到81軍202團特務排。春天的時候,這個團奉命攻打延安,穆德隨部隊到達大水坑當夜,棄槍逃跑。

  沒過半年,穆德糊里糊涂又被抓了兵,這次是接受甘肅團管局訓練。他畢竟當過兵,比招來的其他學員熟悉軍隊操練那一套,結業后,被提升為上士班長,每月兩塊銀元。從軍不久,他所在連隊奉命到甘肅靜遠征收新兵。從平涼出發,步行七天到達靜遠縣。他們前腳一到,當地的鄉保長后腳就來了,鞠躬哈腰一臉堆笑圍著征兵的班排長轉悠,整天像蒼蠅一樣盯住長官請客送禮籠絡關系,無非是為自己親屬開脫抓兵。征兵的長官不管誰來當兵,只要有錢拿,有肉吃,鄉保長抓誰來都行,只要把人頭湊夠數便大功告成了。所以,那些當官的,趁著征兵中飽私囊貪婪腐化,找妓女,吸鴉片司空見慣。到了穆德這幫底層兵士,他們必須完成上司交代的新兵訓練任務。靜遠收兵后,休整幾天,穆德所在部隊奉命到甘肅寧定縣征兵。從平涼出發,身背30多斤的行裝和槍支,步行20多天到達寧定縣(今天的甘肅廣河縣),住在縣里一家車馬大店。走到了馬鴻逵、馬步芳的根據地,穆德一無所知,卻意外認識了一位寧夏金積縣小伙馬效芳。老鄉相見十分投機,經過馬效芳介紹,穆德認識了他的母親。老太太四十幾歲,白皙干凈的臉龐上一雙眼睛和藹而安靜,見到穆德寬大的額頭刀削似的眉鋒高挺的鼻子,身材俊拔,即刻喜歡地眉開眼笑,抓著穆德的手絮叨起來。穆德獲悉老太太16歲嫁入馬家,30年未回寧夏了。在老太太家吃過飯,老太太提議兒子馬效芳和穆德結拜為兄弟。在寧定駐軍三個月期間,穆德成了老太太家離不開的客人。當團管局征兵任務完成開拔的時候,穆德忽然找不見了。

  其實,穆德的逃離是老太太的主意,穆德向老太太透露過自己的心思,部隊內部派系林立,爾虞我詐,他對國民黨部隊深感失望,老太太把穆德悄悄轉移到東鄉村藏身。30里路外,穆德藏在老太太的親戚家住了十天,每天土豆、 馓飯、玉米面窩窩頭吃得飽飽的。

  日子飛快,住在馬家兩個多月,前方還在打仗,華東的戰事吃緊,拜把兒兄弟馬效芳應征去青海軍事學校培訓,接著服役。穆德被老太太送到青海昆侖中學讀書。次年,臨夏和寧定三縣十分需要師資,穆德被派去到世那努中心小學當教員。

  1949年3月份,共產黨在平陜一帶戰事接連勝利,寧定縣時局很亂。學校基本停課。蘭州解放后,王政的第一兵團向青海進軍,路過寧定,惡戰一天一夜,解放了寧定縣,接管了政權。穆德隨著局勢的急速變化,成為一個身份混雜的人。他心情動蕩,擔心自己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許些年混在舊軍閥家里,干媽視他如同己出,他從心里認了她。可是,共產黨來了,他一夜間變成了共產黨那邊的壞人?因此膽戰心驚的捱日子。讓他沒想到的是,穆德一類教職人員被共產黨政府整頓一番便重新編制派往各學校任職,穆德還被任了世那努中心小學的校長,他疑惑是共產黨政府考驗他,即刻召集舊學校的老師們開會,休整教室,通知學生到校上課。過了兩個月,穆德把新學校辦得十分出色,獲得了新政府的表彰。很快,他被調回縣府教育科工作。期間,青海省尚未解放,馬步芳尚在和共產黨頑抗。當地貴族官僚,有錢的大地主,煽動不明真相的百姓鬧事,土匪時隱時現。1949年9月,寧定縣的土匪圍困了縣城,打了7天的硬仗,被王政一騎兵團從臨夏趕來剿滅。有一天,干媽尋到他,透露土匪要抓他,整一整給共產黨辦事的人,催促他保命逃往寧夏。

  對著困難搖頭、就無權在勝利面前點頭微笑

  1949年10月1日深夜,穆德匆忙整理了行裝,騎了一匹快馬,揣著干媽做的干糧,趁著月色告別了干媽離開寧定縣,跑了一天一夜到達蘭州,賣了馬兒,他搭乘一輛到寧夏的軍車,回到納家戶。他沒有想到,匆匆這一別,他與干媽成為永訣。穆德歷經磨難回到納家戶,二哥已經娶媳婦獨門立戶。家鄉依然窮困,大哥種田閑暇沿村賣燒饃,有時給駐軍磨面。二哥挑了一個小百貨擔子,走街串戶賣辣面子釀醋過日子。

  1950年新中國成立,穆德考入農校進入中專學習。學校是省政府辦的半工半讀學校,吃大鍋飯,國家發衣服。一年的工讀生活度過后,他被分配到農研所當練習生,享受供給制,每月發35元津貼費。1952年農業廳選擇根紅苗正的青年干部到大學深造,穆德被保送西北大學財務系深造。大學有助學金,吃小灶,每日四菜一湯,1954年穆德學習期滿畢業回原單位工作。

  1954年7月穆德回到農研所,被定為技術員,每月工資63元。這年他與貧農的女兒索福亞結了婚,小日子十分幸福。每月63元工資養著妻子也資助著妻子的爹媽,一元錢買50個雞蛋,五毛錢吃一碗羊肉泡饃,穆德感覺富得不得了。早在農校學習時,穆德學過農產品加工制造,實習過制糖,到農研所工作后,他十分崇拜所長,因為所長是土糖制造專家。1954年冬天,農研所建起了一個小型制糖作坊,集中所里技術力量制糖。穆德黑糖做到白糖又試著做冰糖。1958年是大躍進之年,祖國各地轟轟烈烈辦工業。寧夏糖廠開始籌建。說起制糖,歷史表明,解放前美國人在永寧楊和鎮辦過糖廠熬過糖滿足過回族群眾喝糖茶的需要。因為寧夏的氣候干旱,光照充足,土壤松軟肥沃,晝夜溫差大、利于糖分積累,又是一種在沙地、鹽堿地種植的糖原料,所以,甜菜十分適合在寧夏的土地里生長。

  正因為上述優良的原料條件,糖廠作為大型企業,于1958年底成立了,可是技術人才非常短缺!穆德便被推薦上來。穆德在農化所幾年已成長為技術骨干,企業調他來不是讓他當官來了,更不是享受!而是籌建糖廠原料實驗站。

  穆德招收了第一批工人,開著拖拉機趕著毛驢拉著行李到平吉堡籌建甜菜試驗站,即種植糖蘿卜。什么都需要從頭做起。買土地,蓋房子,招聘人員,面臨的困難比想象得還多。

  當穆德帶著大隊人馬站到無邊無際的野地里,平吉堡呈現的是無盡的荒涼和凄黯。荒野散發出清新、潮濕的泥土氣息,除了望不穿的莽蕩荒涼外,就是叫不破的寂靜。沒有房子,先打地窩子鋪了麥草住人。安頓下鍋灶解決吃飯,再打草翻整荒地,加班加點脫坯蓋房子。房子墻砌了一半,呼呼的西北風一場接著一場刮,狂風帶過一堆堆枯草和干樹枝,瞬間,席卷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憤怒,帶著沙土迅速掩埋了地鋪和鍋灶,摧毀了生活的一切。穆德叫苦不迭,啥他媽的鬼地方!他詛咒著天氣,鼓動工人們勒緊褲帶與天斗一斗,不與天斗就被壓垮了,難道逃跑嗎?上級交代的任務怎么辦?穆德的煽動像是一聲進軍號,瞬時鐵鍬揮舞杈子爬動,車拉人扛忙碌不停,天色由黃變成銀灰又變成乳白,在人們不知不覺的時候,東方吐出了一縷霞光,每人的臉上都掛著汗珠子,蝸居廚房整整齊齊更加穩固地排列到眼前時,穆德開心地笑了。到平吉堡農場后,生活條件的艱苦超乎穆德想象,為了有效指揮出工收工,穆德在樹上綁個喇叭,定點放起床號。出工是東方紅太陽升、收工是咱們工人有力量!天天這兩首歌,聽得工人們提意見了,要求每周看場電影。平吉堡距銀川較遠,不方便放電影,穆德為此跑回去跟廠長懇求,由廠里聯系放映隊下來每周為大家放電影鼓干勁。果然,工人情緒大漲。周末的時候,空氣里流動著喜悅的成份。下午收工,全隊人馬早早坐在草場上等著觀看露天電影。放什么內容的片子?職工們竟然頭一天就議論不休,有說科教片、打仗片的、也有說故事片、科幻片。放電影當天,職工們興奮不已,飯也不做了,啃幾口饃,炒了黃豆裝進衣袋,早早占了位置等電影。電影開始了,放《劉巧兒》和《小二黑結婚》那天,銀幕的兩面全坐著人,有許多搶不到正面的位置只好坐在銀幕的反面,人和景都是倒著的,他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電影邊嘎嘣嘎嘣嚼黃豆,沉浸在電影故事和音樂里。夜深了,不知不覺蚊子摸來了,平吉堡的蚊子又大又猛,嗡嗡地如同小飛機。蚊子借著黑夜和空氣煽動翅膀攻擊人,悄悄俯沖下來對準人的肉皮猛刺一劍,銳利的劍鋒透過人的衣服進入毛細管,蚊子貪婪地吸血,吸得飛不動了人還感覺不到,電影把人吸引得忘記了一切。所以,每看完電影,大多數人都被叮得滿身青包紅疙瘩,又癢又痛。但下次看電影,大家已經好了傷疤忘了疼,早把蚊蟲叮人那檔子事丟到腦后,依然興趣十足提著板凳看露天電影。

  一天中午,穆德一伙人吃過飯去打柴,走到一片草灘,草叢密集高挑,他們看好地方揮刀,不大會兒工夫割了一捆,大約七八十斤。

  燒飯取暖全靠柴禾,穆德動員大家再砍點,砍著砍著穆德的刀突然碰上一個東西,以為是塊石頭,他撥開草一看竟然是個大土蜂窩,說時遲那時快,黑壓壓的土蜂一下子炸開,嗡的一聲朝大家飛來。穆德忽然意識到什么,大喊快跑!他下意識用雙手護住眼睛,只覺臉和胳膊被鐵釘掃過一樣劇痛,眼淚立即奔瀉而下。蜂群過后,穆德手上、鼻上、胳膊、嘴上,都被土蜂叮過,其他人也遭到程度不同的襲擊。穆德捂著臉往回跑,途中遇見幾位同樣中午出來打草的職工,見此狀,說被這么多土蜂蜇臉馬上腫成面包了,盡快用肥皂水反復沖洗被蜇處。回屋后他用肥皂洗,頭、臉、胳膊到處是泡泡。蜂蜇過的地方特別疼,那種鉆心的痛,尤其鼻子傍邊的軟骨更痛,火辣辣的,他坐立不安。奇怪的是一直未腫,一直到吃晚餐,蜂蜇過的地方奇痛無比,飯也不想吃了,頭暈眼花,晚上睡覺略感輕些。由于勞累的挺不住了,他合衣躺下不知不覺睡著了。

  笫二天起床痛感頓消,感覺昨晚睡得香、睡得踏實。一問被蜂蜇過的人,都說怪了!原來腿疼脖子疼的人都不疼了,全身仿佛有種輕松的感覺。

  拿鏡子一瞧,被叮的部位,黑色的蜂針深深地扎在里面,聽說蜂叮人,可以給人治病消毒,而失去蜂針的蜂也會死,穆德慶幸遇到了神醫,他的關節痛從此被治好了。

  剛來時,水利條件極差,穆德帶著工人打井抽水灌田,人吃的水暫時到附近部隊去拉,米面油鹽菜所需生活用品從城里往過運。配置簡陋落后,新房砌好時,是兩排土坯平房,沒等干透,大家就搬了進去。

  深秋的時候,100畝荒地下籽種的甜菜即糖蘿卜,如紡錘般壯實,大的重約7斤左右,小的也有3斤上下。糖蘿卜三分之二臥在土里,三分之一露于土上,葉簇半直立葉子直徑約10厘米,如傘如蓋。田野里,大片大片深綠色的葉子遮蓋著的蘿卜和地面,就像深海里一只只小帆船。

  這是一件足夠轟動足夠新鮮的話題,原料使糖廠的未來忽然輝煌起來,刺激著建設者們的神經,也鼓勵著建設者們的積極性。糖原料戰役初步告捷后,穆德有些得意,他在生產討論會上慷慨陳詞,從制糖講到糖蘿卜的利用價值。他拉出4000年前國外利用甜菜做飼料的事例,描繪抽取糖汁的糖蘿卜,含有牲畜所需的一般營養物質外,還含有胡蘿卜素,能補充飼料中的甲種維生素。他又補充了幾個事例,什么古西方利用甜菜做藥用,古羅馬帝國用甜菜葉子治療便秘和發燒,用甜菜葉子包裹治療外傷等等。他講得忘乎所以,把生產會變成了演講堂!他的宗旨是盡快上馬一個飼料加工車間!與制糖車間平行開工。他有點書生氣也太超前,不知道自己的講解正刺痛著一個人的耳朵和神經,那人忽然站起來打斷了他的話,是生產科長范大胡子。穆德一直把他理解成多疑而謹小慎微的人。此刻,范大胡子的臉上充滿憎惡,抬起的胳膊顫動了一下,指著穆德吼,喂!你—你收起你那套!給誰演戲呢?這是生產會,不是表功會,說有用的!旁邊有人低聲附和著,對,對呀。

  穆德忽然受到了當眾批評,尊嚴受到侵犯,臉上一陣由衷的驚愕,他無法遏制自己的憤怒,想起范胡子一貫對自己橫挑豎撿看不慣,便像彈簧般跳起來,厲聲反擊范胡子,小人!欺人太甚,老子在平吉堡受苦受累種甜菜,你還睡大覺呢!話音未落,他手中握的茶缸已經投向范胡子,他想讓他知道他不是綿羊,他也會發威!范胡子的肩膀被砸中了,忽地跳起來,毫不示弱推翻了身下的桌子,一陣稀里嘩啦,會場不歡而散。

  盡管兩人都受到了批評做了自我檢討,但此后彼此躲避著對方,心里已經結了梁子。按照生產計劃,各車間進入試生產階段,小火車從廠部穿過,滿載糖蘿卜的車皮開進洗滌車間。糖蘿卜被卸進寬大的水溝里,像水車一樣的車輪攪動起來,清洗刮擦著糖蘿卜粗糙帶泥的部位。一個多小時,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相貌丑陋泥巴裹身的糖蘿卜,經過清洗整容,齊齊整整擠在皮帶運輸機上時,已潔白無瑕。糖蘿卜經過切絲攪軋進入恒溫糖罐蒸沸提汁,過濾后的糖渣被送出車間扔在空地上,而灌裝的糖汁與糖蜜分離后,糖蜜進入管道流進酒精車間,成為制作工業酒精的原料,糖汁則經過熬制結晶干燥程序變成了白砂糖。

  制糖生產試驗成功了,正式生產即將開始。重中之重依然是甜菜問題,平吉堡原料基地的糖原料源源不斷供應上來,可是遠遠不能滿足制糖生產周期的需要,糖廠急切需要廣大農民種植甜菜來滿足糖廠對原料需求。

  一個人自以為走向絕路,殊不知光明正要開始

  1960年,黨中央發出《關于嚴肅對待黨內右派分子問題的指示》后,全國掀起了“深挖”黨內右派分子的高潮,寧夏糖廠也毫不例外地開展大鳴大放!生產停下來,以階級斗爭為綱。反右運動開始后,劃定右派分子和其他壞分子(歷史反革命、現行反革命、壞分子)成為頭等重要任務。

  第一批右派分子被揪了出來,穆德的師長,他最敬佩的教授,學識淵博的農研所所長被打成右派,教授成了階級敵人,穆德心里震動很大,憤憤不平。

  1960年8月份,地方民族主義運動有指向的進行,定了指標在各部門抓捕回民干部,特別是技術干部。平時喜歡鉆牛角尖,喜歡給組織給領導提意見,愛出風頭的回族知識分子,一概被拉進黑名單。

  穆德和其他幾位回民干部,不幸被圈進了黑名單。運動一開始,矛頭已經瞄準他們,尤其是穆德的個人英雄主義自以為是的臭脾氣,成為范大胡子一伙人的抨擊對象,遭到了小揪斗和大批判。群眾運動面前,不講原則政策,編造,誹謗,胡言亂語,亂扣帽子成為普遍現象。穆德看不到自己的險境,忙著找領導為農研所所長據理力爭。他公開包庇右派!處境變得更加糟糕。國慶節前夕,他和幾個回民干部被扣了壞分子帽子,其中有個回民因為饑餓偷了食堂一個饅頭而已,也被打成壞分子。這天傍晚,穆德幾個從辦公室被推上一輛軍用卡車,汽車沿西干渠西邊土路向北開,到達目的地已是晚上七、八點鐘,他們被集中一間大房子里,坐在稻草上等處理。不一會兒進來個人,穆德朝那人請求,渴死了給杯水喝吧?那人氣咻咻走到穆德面前,是個威武的男人,不由分說左右開弓抽了穆德兩個大耳光,他的鼻子開始流血。那男人罵道:喝水嗎?你以為到家了?他手指一掃,你們這些龜孫子,以為住店來了?以為請客吃飯來了?不剝皮抽筋還不反上天了?邊罵著手里舉起鋼絲繩做的鞭子,照著剛剛拉來的幾十個人掃過去。男人似乎不解恨,朝著人群又是一通鞭舞。穆德覺得額頭冒汗,眼冒金星,恍忽之間看到這個人將鞭子向他的腳腕打來,他下意識縮腳,那個人打空了,罵了句難聽話甩鞭子朝穆德的屁股打了幾下才完事。接著他去抽打別人,挨打的人嗷嗷叫著躲閃著,背和肩上挨了不少鞭子。當晚,昏暗的燈光下,穆德吃了送來的黑饅頭喝了一點水,一宿末眠。天快亮了,他身子火辣辣的疼,嘴唇干裂著,凝聚著黑色的血,嗓子又咸又苦,一切發生得突如其來,他似乎看清了被人陷害的事實。他睜大雙眼,向昏沉漆黑的牢房里望著,高高的鐵窗上透著幾顆星星,門外似乎有站崗的走動聲。他爬起來借助微弱的月光,掏出隨身裝的小本子記下了這傷心的一幕。

  穆德失去了自由,感覺給人劈面打翻一樣,從人生的高峰忽然栽入黑暗的深淵。眼前發生的事,使穆德的血管瘋狂地奔騰著,血液如火般燃燒,命運已經把他撂倒在這里,雖然身體失去了自由,思想卻還像飛鳥般盤旋,憤怒而焦慮。他咒罵自己的壞脾氣,后悔不知天高地厚的給領導提意見,明明領導在大會上信誓旦旦,為了黨的繁榮壯大,為了表示個人愛黨愛國的忠心和高度負責的精神,一定要提意見啊?領導的確反復動員下屬提意見啊!此刻他忽然醒悟那一切不過是引鱉進甕。他絕望地咒罵自己愚蠢!隱約看見范大胡子幸災樂禍的神情。他痛悔自己一夜成為階下囚,蹲在班房里失掉自由,吃著豬狗之食,睡著草鋪,許多人擠在一起,大小便得事先報告,完全失去了人的尊嚴,活得不如一條狗。穆德感到人生完了,低沉下他原本驕傲的頭顱,在槍桿子壓制下去勞動。晚上他睡在又臟又臭的草鋪上,老鼠跳來跳去,臭蟲、跳蚤、虱子四處爬。幾乎天天有餓死的犯人被抬出去。逐漸活著的人也浮腫起來。穆德的臉已經腫得像個吹起來的氣球,其他人眼睛和他一樣腫成了一道縫兒,眼泡子里汪著水,把眼睛擠得難以睜開,像是刀片割開一個縫隙。才來了幾個月,穆德發現自己的嘴唇腫得向外翻卷著,頭發干渣渣地豎起來,嗓音變得細軟,說話時發不出聲音。他們去勞動,走路時都仰著頭,把視線抬高才看得清路,餓得渾身軟綿綿的,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穆德用力邁出每一個腳步。他強烈地意識到,如果此刻死了就像是死了一只螞蟻一樣!他決定活下去,頑強活下去才能看見太陽,才能奔向前面的光榮,才能開懷大笑。于是,穆德利用勞動到草灘上挖野菜捋草籽,

  掏老鼠穴里的麥粒和玉米粒,運氣好偶爾挖個土豆胡蘿卜吃吃,多半是搶奪鼠類過冬的口糧生吞進肚,他甚至幻想出去當乞丐討飯,也比蹲監獄好,關在這里,他幾乎要失去正常人的判斷。

  沉重痛苦的勞改生活,使穆德不再笑不愛說話。不久,他被挑選出來,擔任了管犯人的小頭兒。有了相對的自由,多領一些飯食。這個機會對他十分重要,活下來才能見到自己的孩子和妻子,這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動力。每每想到孩子,他的眼前,便出現了卷著團團雪粒的曠野,西北風發出尖銳冷酷的呼嘯,來回疾馳上下翻舞,一個小姑娘的身影搖搖晃晃拉著一個小男孩兒挪動著雙腿,她們喊著爸爸行進得十分艱難,似乎又冷又餓,就像被勁風猛吹的小草。那是他的一雙兒女,他的心頭肉,他心痛得快要窒息了,淚水奔流,他抹把淚水,握緊雙拳告誡自己,絕不能聽從命運的擺布,不能坐以待斃!

  一段日子后,饑餓被他制服了,身體的腫脹消退了,新的痛苦又來了,肚脹排便困難。夜晚,穆德半蹲半跪在無人的墻角,費力地用手指掏著自己的肛門,將黑色的羊糞蛋一樣硬的糞便一粒粒從肛門里摳出來。艱難的環境,他掙扎著自救著忍耐著。倔強的天性,催促他一邊服刑一邊給國家信訪部和中央領導悄悄寫信申訴。信件一封封遞出去,石沉大海,他幾乎絕望了。可是他并不知道,北京已經派了調查組到銀川落實他信中反映的亂扣帽子、亂打棍子、亂逮人的問題。那些信件經過國家相關部門和黨的領導人層層轉批,有一天,穆德忽然被叫去談話,被判十年徒刑的穆德被改為勞教。天大的好消息!犯人們羨慕祝賀他即將恢復自由。穆德自己也感覺過去心臟和神經收縮的血液,忽然流暢起來,生命忽然灌滿了力量!他又喜又驚,又悲又嘆!喜的是,申訴有了結果,驚的是他這樣的犯人給領導寫信竟然得到落實。悲自己的處境嘆自己的命運。很快他被轉換到西湖農場,由敵我矛盾改為內部矛盾。生存環境知足了?樹上響起喜鵲的叫聲,兩只喜鵲在樹枝上相撲,眼前已經扎出一片新綠,穆德的心里充滿渴望,恨不得自己變成鳥兒飛到廣闊的天空去!那一刻,他躊躇滿志,殺氣朝天,他胸中起伏的肺,跳動的心,明辨是非的意志,能談論的思想,希望,愛戀,愛妻,兒女,光陰,都激勵他努力爭取更好的結果!他繼續申訴自己的冤屈。相信毛主席相信黨中央會還他清白公道。1962年6月,他的申訴奏效了,他稀里糊涂又被解除了勞教指令回家。

  穆德背著行囊回到銀川家中,原來的家只剩下空房子,家里的破家具炕上幾條舊被子,舊自行車以及鍋碗瓢盆全部不見了。家里的東西早被偷竊一空。三個幼小的孩子被寄放在農村二哥的家里。11月的銀川,已是夜幕低垂,星光凌亂,窗外的路燈慘淡昏黃,院子里那根老槐樹孤獨無靠,枝杈痛楚地伸向天空,他在屋里屋外徘徊,里外三個房間只亮著一盞黯淡的油燈。黑暗中,他頹然神傷,空蕩蕩的屋子里不時有老鼠竄來竄去,30歲出頭的穆德幾個晚上都無法入眠,無盡的愁緒從胸中漫向大腦,他蹲在炕上等天亮。鄰居們看他實在可憐,湊了幾斤米和幾斤面一些煤,街道辦事處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即每天在大街小巷撿磚頭掃垃圾,向房修合作社交送,一天能掙十九角錢。總算有了生活來源,派出所也常常資助些錢糧,幫助他渡難關。

  生活可以從頭再來嗎?冤屈怎么辦?穆德并不甘心,這樣不明不白的關押又放回來,連個平反的結論都沒有,這怎么可以?一定要等這一天!派出所的一位老民警介紹他去機磚廠工作,拉土,燒磚,出窯。活雖苦月薪57元,算是高工資。老民警是漢族,心地善良,他說穆德你背磚雖然苦,可以掙錢養家!他勸他為孩子著想。穆德覺得老民警說得對,他背磚去了。穆德背了兩年磚,用省吃儉用的錢置備了鋪蓋,桌椅板凳以及鍋碗瓢盆,生活又有了著落。

  1965年春節后,穆德經堂兄介紹到銀川鐵路局二隊工作,那里正需要人。

  1965年6月穆德正式屬于鐵路員工,工資待遇不錯,勞動量輕,他每天從黃羊灘走20里鐵路,查視路基安全,比背磚體面輕省多了,他喜歡這個工作。穆德做事認真,也屬于文化比較高的人,不久被調到蘭州電務段,看材料倉庫。月薪70元,加每月補助外勤費4元,食宿免費,回銀川乘火車免票。仿佛又回到當初的經濟地位了,這么好的待遇使穆德百感交集,仿佛陽光又照耀到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時常,從蘭州到酒泉,再從銀川到天水押車送建筑材料,穆德心情十分舒暢。三年過得極快,穆德從心里希望留在鐵路,永遠這么活著算了。就在他如此想的時候,天意所在,他到武威車站送材料時,火車出軌他被甩下來摔傷了腰腿,送到蘭州骨科醫院治療,三個月痊愈出院后,單位不催他上班,定他工傷補了點錢讓他在家休養三個月。

  休養的日子,穆德清閑了,但是腦子,心思似乎涌滿了悲哀的往事,這些往事兩年來似乎已經升華散盡,凝成了極純粹極細微的氣體,表面包裹著一層光滑渾圓,像烏雞白鳳丸似的薄薄的蠟衣,他相信早已丟棄那段不堪的往事,不再找領導要平反結果了。因此,他表面上流露的是寡淡、沉靜、像是春天的冰無波無痕。可深藏心底的切膚痛、徹骨痛、剜心痛變本加厲留在原地,只要有機會,就會跳出來折磨他。他坐在床沿上,點著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呆呆地看著縹緲的煙霧,鼻子一酸一串眼淚流下來,越想越恨,吸完煙穆德狠狠把它掐掉,他的口和心同時發辣,只想找個地方狂喊一陣,把胸中的血都噴出來才痛快。他再次奮筆疾書,給領導寫信要求平反,他不能這么混日子。

  1966年10月,“文革”來了,紅衛兵開始串聯,銀川糖廠一片混亂,幾個和他同樣命運的人,受過迫害的人串聯他一起造反。政治形勢忽然護佑起穆德這些曾經倒霉的人。但是社會秩序已經混亂,所有部門都處于停工狀態無人正常辦事,平反的事情再次被擱置起來。

  1968年10月,是穆德大喜的日子,他的冤情經寧夏工業廳甄別為錯案,一段冤情終于見了天日,他被徹底平反恢復原職。已經快四十歲了,他手里捧著組織命令心潮澎湃,撫摸著文件下方圓圓的紅印章,鮮紅透亮,那仿佛是一面召喚的旗,鼓起的帆,是對他滿滿的信任與肯定。文件下達之后,糖廠以當年每月工資63元標準,補發他9年的工資7000元,賠償他精神損失1000元。

  天晴了,陽光黃燦燦的,穆德背了9年的黑鍋與失去尊嚴的生活從此徹底宣告結束,他感到揚眉吐氣。對于過去,他顫栗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為什么會那樣?這難道是他一個人的切膚之痛?他想,絕不是他的個人之痛、家族之痛、人群之痛,而是整個民族的痛。冤了一層人,埋沒了一層人的青春!毀掉了一層人的夢想!也摧毀了一個正在發展中的企業。還好!那個年代已經過去了。

  生活好比橄欖球比賽,原則就是奮力沖向底線

  回到糖廠,穆德滿含熱淚,他知道糖廠是寧夏回族自治區的同齡人,是土生土長起來的企業。可它的命就那么坎坷?穆德回到糖廠,農建13師即前身中國人民解放軍農業建設第13師(后撤銷,所屬單位并入自治區農墾局),接收了銀川糖廠。糖廠再次蓬蓬勃勃開始建設。生產那天,穆德捧著個瓷碗去食堂打飯,廣播里播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曲子。工廠仿佛是軍隊,廠長換成軍人,工人們都是從農建十三師各團抽調來的北京天津插隊知青。工人素養高了,實行軍隊管理制,早晨六點半廣播吹起床軍號,四層樓里住的工人們沸騰起來了,洗漱、整理,到食堂打飯,八點準時進車間,點卯做操,一切有條不紊。車間主任被叫成連長,往下推,是排長班長副班長,糖廠以嶄新的面貌呈現于穆德面前。

  然而,穆德再次回到了原點,籌備糖原料,繼續從事糖蘿卜事業。命運仿佛故意和他開玩笑一樣,把他和糖蘿卜緊密連到了一起!

  穆德如何把他的糖蘿卜夢做得五彩紛呈?沒幾個人關注他!幾年后,人們忽然看見了寧夏省報如此報道:寧夏甜菜糖業研究高級農藝師穆德,多年參加育成“六盤山”一、二、三及“寧甜”201四個甜菜品種,主持培育“寧甜”三個多倍體甜菜品種,主持培育居國內領先的耐叢抗病單(雙)粒型甜菜雜優品種和耐叢折病單粒型甜菜雄性不育“Nm101A、B”系,其中“寧甜”301品種先后獲農墾部、寧夏回族自治區科技成果二等獎,“寧甜”302、“Nm101A、B”系先后獲寧夏回族自治區科技進步三等獎。穆德發表研究論文多篇,如《甜菜糖分減產的思考》、《甜菜不同栽植密度對產量影響的初探》等,為糖業生產研究提出了十分重要的成果,做出了重要貢獻。

  之后,人們發現穆德一年接著一年的癡迷在試驗中。他的眼里,夢里,只有糖蘿卜豐碩的、瘦弱的、萎靡的、生病的模樣。各種長相的糖蘿卜就像是他的孩子讓他牽掛不已。甜菜褐斑病出現時,大量的糖蘿卜遭到毀壞,沒等收獲的季節,糖蘿卜已經爛在田里。甜農萬分著急,這可怎么辦呀?撒農藥噴藥水,能想的辦法都使用了,全沒用!專業人士都清楚,甜菜褐斑病是一種普發性真菌病害,危害到糖原料的產量,他們想起了穆德能治。

  穆德不負眾望,為了研究治理甜菜褐斑病的農藥,吃住在農村。他以嚴謹的治學態度,篩選出高效低毒低殘留的新型農藥,對癥下藥,替代了甜菜長時間使用的抗性農藥,經過田間藥效試驗,褐斑病得到了防治。

  那一年,秋風四起、寒氣凝霜,糖廠排隊送糖蘿卜的拖拉機大馬車小卡車一排就是幾公里,糖廠的原料源源不斷運來了,制糖機器歡快地轉動著,高高的煙囪冒著白煙,空氣里彌漫著甜甜的味道。制糖工人們忙碌著,雪白的沙糖躺在綿綿不斷的運輸皮帶上,被緩緩送進了包裝車間。

  穆德這家伙真是癡心不改!他的同行如此評價。人們逐漸了解到,穆德要是找不見了,一準在農村地頭上能找見他。北到平羅姚伏、惠農、紅果子鎮,南到吳忠馬連渠鄉、板橋鄉的田間地頭。太陽火辣辣地照著,穆德穿件白色短袖頭上頂個粗草編織的草帽,當地農民經常看見甜菜地里穿梭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一會兒蹲在生長的甜菜前久久凝視,還不停地記著什么;一會兒站在田埂上瞭望,一手插在腰桿上,另只手搭涼棚往遠處看。時間長了農戶都熟悉了他,他就是耐心地為甜菜種植農戶提供種植技術提供病蟲害防治的那個人。20年如一日,穆德不是農民卻比農民還愛土地。1985年,隨著種值年限的延長,不少甜菜種植者目光短淺,只追求產量不顧質量的現象越來越嚴重。連續三年糖分下降。甜菜含糖降到全國平均線之下,退居第八位。僅銀川糖廠1985年收購的甜菜,因糖分降低就比正常年份少收入 400萬元。糖廠一下子變成了虧損企業。

  這個問題引起了廠領導的高度重視。為了恢復和發展全區甜菜質量,1986年,市場經濟如火如荼,銀川糖廠圍繞著提高甜菜糖分采取了十項措施: 加強原料工作, 開展科學實驗、解決生產中的疑難問題,以及交通工具及甜菜栽培技術服務問題等。同時,糖廠申請財政撥出60 0 萬元資金從外地引進高糖高產新品種,逐步改變甜菜品種單一、混雜退化的現象。

  在姚伏區,有一戶姓羅的農戶種了10余畝甜菜,信心滿載,等待收獲季節收到一筆不菲的收入用來蓋新房子。由于沒有掌握種植技術,產出來的糖蘿卜個頭很小,“賣相”不好。老羅一直為這事愁得打退堂鼓,準備來年改種其他農作物。穆德了解后,主動找了老羅,開了一張“科技處方”,還手把手地指導和培訓他。秋天的時候,老羅地里糖蘿卜長勢很旺,冬天交蘿卜后賣出了好價錢,是往年產值的兩倍。看到自己的付出有了成果,老羅高興地逢人便夸:那個蘿卜頭神了,只要他來治理糖蘿卜,保準啥樣的蘿卜都乖乖地聽他擺布!從此,蘿卜頭成了穆德的綽號,很多區域的甜菜種植與蘿卜頭的名字一起蓬蓬勃勃發展起來。

  穆德并不滿足一地一區取得的成績,他瘋了一樣奔波在銀南銀北的甜菜地里,根據獨特的氣候土壤條件,針對周邊農村百姓生產甜菜規模小、種植分散,品種單一、產量較低,不易保存、技術含量低,運輸難度大,不能滿足企業需求問題,積極普及和推廣自己甜菜栽培防病方面的研究成果,帶領同行們一起深入田間地頭,起早摸黑,針對區域差異反復和甜農交流,共同探討甜菜增產的經驗。同時,穆德到農科院引進了5個甜菜新品種,在各村做起了引種實驗及高產栽培實驗。

  通過蹲點培育,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甜農可以通過種甜菜每畝收入超過1萬多元。在5個品種取得了成功后,1988年,穆德通過培訓、實地指導發展了200多畝甜菜基地。穆德是個不把事情做精致絕不罷休的人,經過不斷摸索開拓創新,甜菜畝產值已達近2萬元,他迅速帶動了周邊鄉鎮發展800余畝地甜菜。

  那一年,在賀蘭、永寧、銀川郊區等周邊市縣,提起穆德的名字,甜農沒有一個不熟悉他的。很多年以來,穆德穿梭在300戶甜農之間,指導甜農發展甜菜種植,村里的群眾有不認識鎮黨委書記的,可沒有不認識穆德的。他走到一個村鎮,都有一群農民圍著他問這問那。區農墾局王局長有一次在會議上說:有幾次和穆德一起下鄉,剛下車,就見有農民群眾熱情地圍上來,我以為找我解決事來了,沒承想找穆德說糖蘿卜問題的,把我個局長晾到一邊去了!為何呀?你不能為農民利益提供服務呀。穆德一個推廣種糖蘿卜的人,比我個當官的受老百姓認可,你們想想深層原因!

  1991年,寧夏隨著國家政策要求,投建了平羅糖廠和青銅峽糖廠,統共有了三家糖廠,誰來占領市場?原料爭奪大戰的硝煙彌漫。三家制糖企業互爭原料,哄抬物價,導致甜菜收購質量下降,最終影響到企業的經營效益,三家糖廠全部虧損,制糖企業再次走進低谷。

  此年,是改革開放第12年。由于制糖長期管理體制不順,基地不穩,原料不足,投入生產的三家糖廠步履艱難。穆德憑著技術專家頭銜,貢獻制糖業的名聲,被吸納到政協當了委員。糖業急需技術人才,穆德也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三家企業均列出優越的待遇搶他加盟。穆德考慮再三,覺得自己還是吃技術飯穩當,至于當副廠長,提高工資,他搖頭,不當官!絕不!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官場不是他這樣性格人待的地方,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進勞改隊的情景。

  穆德不知道,有家德國甜菜公司發現了他,已經聯合港商來寧夏種糖蘿卜。他們算了一筆賬,如果在寧夏以11噸甜菜制作l噸乙醇(酒精),按國內甜菜價格320元1噸計算,僅原料一項每噸乙醇便可收入人民幣l600元。于是,德國和香港甜菜公司開始行動,獲得自主知識產權后,建立了生產示范基地,直接用甜菜生產乙醇。這一切開始運作的時候,寧夏糖業界處在相互競爭傾軋,保守循舊的狹隘時期,分化瓦解就在眼前,寧夏糖業固步自封。

  1994年,德國人通過各種途徑尋找穆德,尋找寧夏甜菜蘿卜頭。他們甚至掌握了他的處境,獲悉穆德領取每月六百元薪水,64歲的年紀,以企業高工身份在農民的田里穿梭。

  是的,穆德樂此不疲地蹲在老百姓的蘿卜地里進行田間觀察記錄,盯著甜菜植株長勢,葉片大小,抽薹、開花、結果。他關注著糖蘿卜的發育成熟,關注著一畝地能收獲多少糖蘿卜?他一頭扎進了治理甜菜病害蚜蟲病,還有地下害蟲、天野螢這些病的防治。不停地寫研究報告,他的研究得到推廣,方法簡單,一用就靈,甜菜蚜蟲病很快獲得控制。

  接著是針對甜菜空心病,穆德很早以前已經尋找到了原因,明確了主要原因是硼素營養不足。需要加強土壤的硼素營養。甜農按照穆德推廣的肥料解決了硼素營養后,糖蘿卜空心病得到了根治。

  德國人看見了穆德的利用價值,看準了他的技術研究成果。他們感慨:同樣的一杯美酒,出廠價值20元,進入專賣店卻要200元,穆德蘿卜頭就像那杯美酒,價值200元,可目前只有20元的價值。他們直接發函件邀請穆德做技術顧問,并且開出了優厚的條件。人生,再次為穆德打開了一扇門。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企業運作維艱,大部分企業紛紛倒閉,寧夏三家糖廠也逃脫不了厄運,先后停產關閉,工人紛紛下崗,穆德的甜菜事業走到了盡頭,他為之奉獻一生的企業消亡了,他的糖業理想破滅了。

  就在穆德生命進入66歲時,以為自己百無一用的時候,機會悄悄降臨到他的身邊。

  每人心中都有兩盞燈,一盞是希望之燈、一盞是勇氣之燈

  駐北京的KMS公司(德國甜菜種子公司)董事長舒伯特先生忽然電話約他,舒伯特先生簡單談了自己的打算,綜合意思是,他從某科研雜志上拜讀了穆德發表的論文,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他,希望與他合作。

  穆德決定大膽挑戰自己,與人生博弈一次,老了嗎?國家總設計師鄧小平先生不是耄耋之年還在做事嗎?改革開放的利好政策擺在那里,鄧小平鼓勵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個信息對他這個歷經坎坷的人來說像生命一樣重要,他遺憾如此寬松的社會環境他逢遇的太遲,再早十年多好?他將憑借他的技術智慧執著精神成為一名對社會有所作為有所貢獻的人,一個有意義的人!他心底鼓勵自己,與時俱進,緊追時代的腳步。用十年時間?他算了算自己的年齡,再干十年?一切都來得及!他決定與德國人合作,實現他的糖蘿卜理想。

  他飛到了北京,見到了舒伯特先生,毫不猶豫地暢談自己的計劃,談推廣自己的科研成果與德國甜菜種子的打算。舒伯特先生非常贊賞,對他的業務專長崇拜信任,很快贈送他一批優良種子,這批種子價值12萬元,支持他在寧夏做甜菜種植發芽及防治病蟲害的實驗三年,三年之后德國公司提成穆德獲利的25%。

  至此,穆德跳進了市場,開始了經商生涯!多年來,他的科研成果曾經在全區推廣過,經過不懈的努力,他的研究成果已走完了各種程序走向了完善,剩下的事情是組織實施了。組織實施他的科研成果,靠團隊來干,靠資金。他成立了一個公司,合法進口德國優良甜菜種子,與德國甜菜種子公司建立合作關系,取得合法手續之后,他利用多年在農村工作的經驗與人脈,把優良種子推銷給甜農。農民們信得過他,爭先恐后領取種子。

  春天的時候,一場細雨過后,陽光溫暖地照著田野,新耕泥土散發出一股清香,路旁田邊已經泛出一片青綠,一叢叢野花迎著春風開放,甜農們迫不及待地把種子撒在地里。逐漸,土里欣欣向榮地長出一片片綠茸茸的嫩葉,在春風的吹拂下,瞬時渲染成一片錦繡!經過了夏天,田里綠成了海洋,波濤起伏,一轉眼,遠遠近近的糖蘿卜葉子像是傘蓋,遮蓋著碩大飽滿的糖蘿卜,那些蘿卜似乎是綠海里的一座座島嶼忽隱忽現。太陽的熱力烤透了糖蘿卜飽和的水分。收獲季節到了,經過檢測,糖分高出了預想指標,豐收是必然的。田野騷動起來,人喊馬嘶車響,甜農們忙碌地挖蘿卜,去泥砍葉裝車,運載到收購站過秤領錢。甜農一年的任務完成了,他們感激穆德,感激他給他們帶來了賺錢的機會。第二年的時候,穆德推行新時期種植甜菜辦法,培訓甜農,重新認清新時期市場方向,增強種植知識尋找利潤空間。政策好了,有了平臺,農民看的就是怎樣提高收入。很快,有的鄉搞起聯合投資購置壓榨機,將收獲的糖蘿卜切絲浸提后,經過雙螺旋(或單螺旋)壓榨后再經過烘干水分,提取干物質。程序簡單成本不高,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市場效果,推動了牛羊豬肉市場的發達。因為糖蘿卜干物質中含有豐富的氨基酸、維生素和微量元素,消化養分高,發熱量高,與高蛋白的精飼料粗飼料攪拌一起,是養牛養羊養豬的理想飼料。

  這樣的市場,鼓勵了穆德的野心,在經濟環境里大展身手,以農村為舞臺,繼續種糖蘿卜,是他那一刻觸心的沖擊。長年的陽光照曬,他的身體是堅韌強壯的,同他敏銳的思想一樣,都具備了一種潛藏不漏的爆發力,他安靜時如一頭猛獸懶洋洋地曬太陽,時機到來,會突然蹦跳起來向前沖去。他相信,依靠改革開放政策鼓勵,依靠德國甜菜公司提供的優良產品,他會做得越來越好。因為人生順心得意,他的面孔已經隆起容光煥發,洋溢著對生命的歡樂情緒,說話也充滿了幽默和機智。深秋天,寒風陣陣,他穿著米色的風衣,戴頂駝色的禮帽,看起來好像一位有修養的紳士,捧著一個筆記本,在糖蘿卜地里走走記記。花甲之后,他的絲絲白發已經瀉露在帽子外面,稠密齊整的胡須茬灰白夾雜,眼睛含著一種冷靜的有所思慮的神情。他選擇研究的甜菜叢根病防治服務工作引起科委和農墾局領導的支持幫助,特別是農懇局王局長很感興趣,視察基層工作時,當場任命穆德為甜菜示范研究組組長,派他駐甜菜重病區巴浪湖農場主持各個示范點的工作,科委在經濟方面給他大力支持。

  不久,穆德寧夏甜菜叢根病防治中心正式成立了,重點治理種子疑難問題。有了合法機構,穆德和德國公司協商獨家推廣德國種子產品,這樣免除海關報關稅,德國海運稅等。新的奮斗目標就這樣開始了。德國人很快寄來300公斤精良品種。連續三年,德國人到寧夏來參觀穆德的試驗田。1998年,科委、農墾局的同志和同行都來參觀穆德的科研成果,他得到了行業高度認可。穆德得到了科技局頒發的審定證書。至此,穆德的科研成果成為合法專利品,先后向哈爾濱、吉林、新疆、內蒙古、蘭州九泉等地推廣。

  逆境給人寶貴的磨練機會。只有經得起環境考驗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強者。自古以來的偉人,大多是抱著不屈不撓的精神,從逆境中掙扎奮斗過來的。

  大批企業倒閉或者轉制,工人下崗前景灰暗,人到愁來無處會,不關情處總傷心。穆德卻在奮斗!不挑擔子不知重,不走長路不知遠,新的市場新的機遇,給70歲的穆德帶來了好運!之前,1999年,他率先在銀川市中心買了兩套商品房,一套住宅,一套商用房,帶頭致富,改變了妻兒子女的生活質量。他的心年輕時尚,將自己新住宅裝修得也很年輕時尚。第一次,他把心和目光投入家庭,他心中充滿喜悅,決定不再做任何事情,充分享受生活,寫字畫畫,打打麻將,讓晚年幸福地過。

  2008年的時候,穆德在日記里這樣寫道:當我總結人生的時候,回頭看我的人生,我靠自己的奉獻與堅持,得到了人際之間的互助,友誼、友愛和和睦相處。我收益合理、干凈,這是我最大的幸福和滿足。我認為:人活著總要有點奉獻精神,對社會、對父母、對家庭親友,要用這種精神,受人尊敬的精神為人處世,如果處處都為自己的利益著想,自私的生存,何能幸福?有的人不會做人,不關心他人,不互助他人,不友愛他人,這種人活得狹隘沒有意義。所以努力做好人,不會做學著做,做不好改良做,這樣做人,快樂而幸福。

  日記的最后他寫道:人生短暫做人難,創業更難,需要奮斗終身。我本著這個道理走過一生,活到80歲,還能夠乘車去政協開會,還能幫助年輕人新成立的甜菜種子公司做宣傳,體驗活著的意義。因此,我是滿足的,幸福的。

  2008年底,穆德忽然腦梗,平靜安詳地結束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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