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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一個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家

http://m.jufengx.com 2016年06月30日09:39 來源:江南時報 張玉瑤

  最新版七卷本《阿城文集》結集出版,想采訪阿城本人,卻被告知“不太可能”。為了讓這個文學史上的“異秉”(借汪曾祺先生小說名)重新浮出水面,記者特地采訪了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院長孫郁。和上世紀80年代的許多人一樣,孫郁在阿城處女作《棋王》甫一發表時,就覺出了他的功力,后來也一直關注他的創作。這次聊天式的采訪,不僅關涉了阿城的人和文,也折射了諸道文學史、文化史景觀,希望能碰撞出一些比所謂“文學史”更有趣的啟示出來。

  傳統:他回到五四之前更久遠的地方

  記者:阿城處女作《棋王》最初發表時,您讀到感覺怎么樣?

  孫郁:那時我們看了,都傻了,小說還能這么寫。他回到了過去明清小說的傳統里,又有一點現代人的智慧在里面,不簡單。在上世紀40年代末50年代初的那一代作家里,他是分量最重的。他把士大夫的東西和舊小說的東西接上了。當時,除了汪曾祺有老一代的民國基因,1949年以后出生的人幾乎不可能有這么一種底色。阿城后來如果繼續寫小說會寫得更好,但他沒有,寫別的去了,稍微有點可惜。不過他可能就是更適合寫小的,像博爾赫斯那樣。

  記者:看到網上有人問文章怎么寫出筆力,不少人都舉《棋王》和《受戒》的例子。仔細讀阿城小說,可以看出他對文字的掌控力很好,有一種節制。

  孫郁:他的古代文學修養很好,而且能抓住古代文學的魂。他熟悉古代小說的套路,但不是生硬地模仿,而是在那套語言中浸泡,再用那種語言來寫現代的生活。寫他們那代知青的生活,王小波也是一個,和阿城是兩個高峰。不過王小波用的是現代人翻譯過的自由主義的語言,而阿城是中國傳統的東西比較重。在上世紀80年代那一批作家里,阿城是碩果僅存的幾個,我覺得寫得很好的。當時很多紅極一時的作家,現在已經沒有人閱讀他們的作品了,但阿城是可以反復閱讀的。他有種沉甸甸的東西在里面,不是回到五四,而是回到五四之前更久遠的地方。

  記者:這次新出的七卷本文集您都看了嗎?

  孫郁:都翻了翻,前五本以前出過,都看過。他能記言論,我非常喜歡。他在《脫腔》里對“文藝腔”的看法,我覺得可能受了木心的影響。所以他給西方人介紹中國作家,第一個是汪曾祺,第二個就是木心。

  寫作:在黑暗的門里試煉人的靈魂

  記者:“三王”里,您最喜歡哪一篇?

  孫郁:印象最深的還是《棋王》,寫得太好了,出神入化。我給北大出版社編了一套《當代文學經典讀本》,專門選了《棋王》,還為它寫了一篇文章。“車站亂的不能再亂,成千上萬的人在說話”,這個起筆就很不凡,很偉大。好的作家應該是個文體家,有自覺的文體意識,但我們很多當代小說家都沒有文體意識。你看他的《遍地風流》,每篇很短,有一點點像聊齋,或者六朝、明清的筆記,那么傳神,又那么慘烈,有大的悲憫在里面。

  記者:王鼎鈞先生也很推崇《棋王》。他在文章里寫,“王一生能活下去,因為心中有棋,也正因為人生的意義剝落殆盡,才抱住了棋不放”——好像有一種非常悲劇、絕望的意思在里面。您覺得阿城寫王一生這種青年,更多的是在寫悲劇還是寫超脫?

  孫郁:我記得王一生最后“哇”地哭了。這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他在棋里面忘我了,但在生活中,痛苦還是很強烈的。可是通過下棋,在“藝”的里面,精神得以升華,這是中國人能夠活下來的比較高的境界。

  記者:《棋王》里,有兩個地方讓人印象特別深刻,一個是饑餓,一個是對棋的癡迷,兩件事寫得都非常極端,構成了生理和精神的兩極,很巧妙。

  孫郁:對,他控制得很好。魯迅講,陀思妥耶夫斯是把人放在萬難忍受的絕境里來拷問人的靈魂,阿城則是把人放在這樣一種絕境里來寫人的生存。現在的作家,寫這種絕境里的生存狀態,不太容易寫出彩來。王小波有的時候會飛揚起來,靠超人的想象來顛覆,而阿城靠的卻是不動聲色。他運用傳統,卻沒有舊文人的迂腐氣,他是懂世故的,懂世俗社會的,而且又能在世俗里看出勢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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